從「許大刀」到「許伯大夢」──我所認識的許子漢老師

陳姿君 華文文學系碩士、藝術演出幕後技術工作人員

  在我剛進東華大學工作,尚未認識許子漢老師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是江湖一把刀,人稱「許大刀」,只是,那時的我,還不知天高地厚,安穩地在通識教育中心當個助理,想著「不管是多大把的刀,都砍不到我吧?!」但世事難料,誰知道多年後的我,居然會有自投羅網的一天。

  2010 年已經在通識教育中心被課規轉換陣痛期「荼毒」到心力交瘁的我,決定要來個大破大立的改變,決心不是要離職就是要換單位,而同樣隸屬在共同教育委員會的藝術中心,一直以來都是通識中心的好鄰居,當時恰巧有同事離職,就成為我換單位的目標首選,但藝術中心的主任正是許子漢老師,「許大刀」三個字立刻浮現眼前,那時一心只想「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我,天真地想說「大刀」應該只「適用於」學生吧?!身為助理的我,應該可以安全下莊才是,沒想到因為這樣單純的想法,開啟了子漢老師與我綿長的緣分。

  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有時是天註定,有時又是一種難以解釋的莫非定律。如願轉任到藝術中心的我,同年考上第一屆的華文文學研究所,雖然子漢老師是系上的老師,但我並不是老師的導生,所以仍未有即將「遇見大刀」的警覺心。到了碩二,欲改作劇場研究,因此面臨需要重找指導老師的難題,此時子漢老師剛好結束藝術中心主任的任期,原以為和老師的緣分會就此劃下句點,但查了系上的課表與老師們的專業領域,發現戲劇、劇場相關的課程都是由子漢老師開設,再加上與老師已有共事過的默契,在幾天的深思熟慮後,終於提起勇氣向老師提出了指導的請託。有時,峰迴路轉也是一種精彩,少了主管與助理的關係後,無縫接軌的是更刺激的師生關係,對於近在眼前的「大刀霍霍」,能否全身而退,一點把握也沒有,一直到領到畢業證書前,完全不敢鬆懈。

  子漢老師是個很特別的人,特別到難以定義,太多面向的性格特質,很難用一個詞彙或是一句話去形容他。作為藝術中心主任的子漢老師,在工作上,樂於挑戰不同的嘗試,當我們按「流傳已久」的 SOP 執行時,老師常會拋出我們從未想過的問題,討論是否要改變,子漢老師曾對我說:「我是一個會挑戰制度的人,但只要通過表決,就算最後結果不是我所願,但我絕對能徹底服從。」在工作的態度上,子漢老師相對嚴謹,發現疑問,必定打破砂鍋問到底,堅持找出合理且可接受的答案,沒有妥協的空間,一旦開始執行,就只有勇往直前。

  但他的鐵漢柔情,也總是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有一回學校邀請李國修老師的「屏風表演班」蒞校演出,大忙了好幾天,演出結束那晚,把所有劇團工作人員一一送回飯店後已經凌晨兩點半,開車返家的路上,正愁著隔天早上八點要上班時,手機的簡訊響了,子漢老師傳來「你們辛苦了,明天都先休假一天」,當下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暖意。又有一次,在被工作和課業夾殺的我,急診休假後回辦公室上班,立刻收到系上指導老師的通知,因為子漢老師告訴她我掛病號,問導師隔天的引導研究課程是不是可以讓我休息一次,兩位老師的貼心關懷,讓我感動不已,也衷心感激。

  碩二正式成為子漢老師的導生後,又在師生關係上,看到另一個不同性格的老師。還記得拿著「指導老師同意書」去找老師詳談時,老師的大刀本色展露無遺,「你確定你想好了嗎?我不會給你論文題目,也不會逼你畢業,要不要畢業是你自己的選擇,還有最後一個條件是,論文至少要寫個十萬字……。」老師對學生這種一絲不苟、開門見山的態度,若非已有藝術中心的共事經驗,大概很容易就被大刀氣勢給嚇跑。相較於工作夥伴的關係,子漢老師對待研究生確實較為嚴肅、謹守原則,希望學生能有明確的學習目標,也願意給予相對自由的選擇權,但絕對無法心存僥倖、隨便應付,因為根本逃不過子漢老師的法眼。

  子漢老師對待人事物的執著與認真程度不容小覷,只要是認定必須要完成的事情,即使困難重重也要排除萬難、全力以赴,還記得我的論文口試剛好碰上颱風天,老師依然下達風雨無阻的指令,無論如何都要如期完成。或許很多學生都會被老師的氣勢所震懾,也許子漢老師並不是一個會時時刻刻主動噓寒問暖的人,但他總會給予身邊的人恰如其分的溫柔,用他的方式默默關心你,保持著一種彼此都舒服的合適距離,激勵卻也鼓勵,適時給予壓力,卻不施以緊迫盯人的高壓手段,讓學生能在一個相對自由的學習環境裡,擁有獨立思考的空間,經過消化與吸收後,再與老師進行討論和研究。

  研究所畢業後,因生涯規劃之故,我離開了藝術中心,卻透過「秋野芒劇團」牽起了與子漢老師的另一段緣分。劇場一直是子漢老師的最愛,從中文系的「戲劇小組」到秋野芒公益劇團的正式成立,一點一滴都是老師的心血結晶。在劇場裡的子漢老師無所不能也無所畏懼,強大到如同壘球場上的他,投手、捕手、打擊手,沒有任何一個位子難得了他,子漢老師曾問過我們,「你們相信我唸書時的體育是非常差的嗎?我能有現在這樣的體能和運動成績,都是我苦練來的。」我是相信的,因為在子漢老師身上,我常發現驚人的韌性與任性,他總是堅韌不拔、任性地朝著自己想要的目標衝刺而去,再大的風風雨雨都會因為他的堅定不移而雨過天青,出現彩虹。

子漢老師擔任藝術中心主任時,參與共同教育委員會所舉辦的壘球盃與排球盃剪影

  子漢老師的「許伯大夢」就為偏鄉的孩子們帶來了人生的第一道彩虹。我永遠記得子漢老師確定要將「秋野芒劇團」帶出校園,到偏鄉演出時,那閃閃發光的眼神,是充滿希望的。秋野芒劇團的《許願樹》中,猩猩長老有句台詞:「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的願望可以實現。」我想,這也是子漢老師內心的臺詞,劇團從默默無聞到今天的成就,用「開疆闢土」、「披荊斬棘」來形容都不為過,上山下海的辛勞不在言下,求得只是台下小朋友一個開心、滿足的笑容,盼望能在他們心中播下一顆小小的戲劇藝術種子。

  而在秋野芒一步一腳印的成長過程中,我也看到了子漢老師一點一滴的改變,那雙不說話就能夠殺死人的氣勢眼神變柔和了,嚴肅的神情變柔軟了,但始終如一、未曾忘記與改變的是初衷。李國修老師曾說過:「人一輩子只要能做好一件事,就功德圓滿了。」我知道戲劇的種子已深埋老師心中、融在老師的血液裡,是他靈魂的一部分,「秋野芒劇團」是他最大的驕傲。畢業後,我曾跟子漢老師說過,「老師,我覺得你以經不是以前的大刀了,學弟妹都敢跟你開玩笑了」,我只記得當時老師笑著撥了撥他這些年快速花白的頭髮回我說:「是嗎?」這些改變的軌跡都是雋永的故事,如果不這麼精彩走一回,怎麼能知道大夢能有多大?路能走得多遠呢?

子漢老師生日聚會活動剪影

  從大學教職到公益劇團團長,子漢老師未曾離開過劇場,是個實實在在的劇場人,因此,子漢老師的「退休」並不是結束,而是利用另一種形式,讓夢想與理想繼續展翅高飛。相較於大家聽到老師退休決定時的震驚,我反而覺得「這才是子漢老師啊!」老師常說,「萬事,我只求無愧於心。」他一向果決、不拖泥帶水,作出的決定必然是經過縝密思考後的選擇,或許接下來的學弟妹已無緣再上到老師的戲劇課,但「許伯大夢」的 2.0、3.0 甚至是 plus 版,會讓更多的偏鄉開出樸實卻堅毅的芒花,將夏風與冬陽帶給各地孩子們涼爽與溫暖。很期待子漢老師的「人生如戲」,衷心祝福老師與「秋野芒劇團」在未來的日子裡,爬得更高,走得更遠,將許願星星送到臺灣各個角落,齊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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