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的現場──關愛學生的心志始終如一

吳冠宏 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中國語文學系教授

  近來大學生「自我傷害」的案例頻傳,各大學的諮商中心又開始關注生命教育的議題與課程了,回想廿一世紀初(大約在 2005-2008 之間),東華大學尚未與花蓮教育大學整併,在以資深教授崔光宙老師為領航及唐淑華與饒見維多位教授的合作推動下,花蓮三校(東華、花教、慈濟)十多位教師夥伴們,曾經一同參與三年的「情意教育」與「生命教育經典」讀書會活動,迄今匆匆已過了十餘年,「生命教育」的議題依舊是重中之重,不得不讚歎當時綰合諸多善因緣之前輩們的眼光,大學的教研專業開枝散葉,百花齊放,但生命教育依舊是個公約數,不被席捲一切的懷疑主義所動搖,並且始終蘊涵著恆常不變的價值。

  「情意教育」與「生命教育經典」不僅是跨校以及跨領域的組合,連讀書會的場地也一直都在三校之間輪流轉換,大家共讀生命教育經典,又各自分享專業及興趣之所得,我們對於教育雖有共同的關懷,卻容許在多聲部的氛圍中進行有意義的交談、知識問題的論辯,對於這一群學習夥伴們所激盪之思維成長的刻痕,尚待更多筆墨的書寫才足以留下完整的印記;不過在我回眸這一階段讀書會的過往,當時突發學生自我傷害事件的應變場景,每能以臨時的配角身份,栩栩如生地佔領整個記憶之島,成為最鮮明搶眼的鏡頭,不正印證了「理想的教育實踐乃是置身於應用的狀況中」。

  猶記當時適逢東華自我傷害事件頻傳的高風險期,與我交情甚好的駐校作家莊信正老師曾經滿臉困惑地提問:「創作課堂上有半數同學都書寫了自殺的主題,本來以為這純屬虛構或只是一時流行的風尚,但遇到其中一位學生真正『出事』並且上了頭版新聞,就不免令我擔心起來了,從學生的作品中讀到自我傷害的描述,這是學生生命困境中求救的訊號?危機的徵候?或者可以把它當作純粹的創作來進行評賞以及書寫技巧的指導呢?」莊老師的諸多疑慮把我如何教授莊子齊生死的智慧也一併反思了,如果將死亡當作生命之立足點的啟示,是否也混淆了虛構與真實的界線,而使創作的火苗、苦悶的青春生命,都埋下更多難以意料的危險?

  整個事件碰巧發生在參與花教大讀書會結束後折返東華大學的車途中,猶記同行的正是臨床心理學系(整併後更名為諮商與臨床學系)的劉志如老師,她的專業為兒童諮商與兒童療癒,較為黝黑的面孔總是留著孩童般的笑顏,她正在輔導的學生個案又碰巧是我的導生,我開車載著她正駛向台九線木瓜溪橋前,由於她接獲我這位導生求救的來電,突然遭逢此緊急狀況,我即刻停駛在路旁,志如老師一邊靜靜地聆聽這一位學生,訴說著她目前正走入東華某學生宿舍的頂樓,滿腦子有尋短的念頭,一邊以紙筆傳達訊息,引領我到車外撥打手機給校安(當時為教官)尋求支援,她用盡各種可以延宕時間或安撫情緒的方式在車上繼續和學生談話周旋,以利校方藉此空檔派人檢視每個宿舍的頂樓空間,車內手機端仍不時傳來唏噓的哭聲,使步入漸涼的傍晚時刻又陷入一股莫名的燥熱。

  車外手機端傳來教官多處尋繹宿舍頂樓落空的訊息,我的神經綁在兩頭混沌難測的風險間,全身瀰漫著壓迫感,深怕一有閃失或誤判,就會造成難以收拾的殘局,回想起整個突發事件的經過,志如老師運用她專業的經驗,以臨危不亂的鎮靜,在車上透過筆紙傳遞訊息以指示我如何進行,在這分秒必爭的關鍵時刻,我們裡應外合,最後終於在找到學生確切的位置下,共同挺過這一場意外的挑戰。

  我親自見證志如老師如何讓生命教育具現成化險為夷的力量,除了隨機應變的智慧外,端賴她平日待學生親切如家人、如朋友,才能使遭逢困境的學生,願意站在互信及溝通的基礎上,主動揭露自己的無助,「最有效的教育必誕生於師生之間的友誼」,否則身處自我傷害的徵狀有如傳染病般正在校園擴散之際,驟風揚起,湖上的孤船可能輕易就翻覆,任何人都不願意承受青春的生命只留下令人悲傷的漣漪!

志如老師和諮商與臨床心理學系名牌合影。

  如今得知劉志如老師今年八月將從東華大學退場,不禁使我重返我們一人在車內交心,一人在車外求援之緊急救援行動的現場,這可不是生命中令人抓狂的小事,因為當下的每一個言行步驟,都牽繫著一位年輕生命的安危,而非生命教育的課程或讀書會可以盡興暢談的理論。處事向來平實、低調的志如老師,在她任教的教學生涯中,一定還有很多尊重生命的事蹟值得傳寫,我僅以自己最切身的經驗,對她關愛學生的心志始終如一的付出,略盡一份感念的心意。

Loading

留言回覆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