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遷移與多元文化】出外打拼的泰國媽媽

賴佳欣 社會學系學士生

一、相遇背景

  我第一次見到泰國的馬奇,是過年回台東姑姑家玩時,她是我表哥工廠裡的員工。過年時,姑姑擔心家裡人多忙不過來,請她暫時來幫忙家務。待在台東那幾天,讓我有機會和馬奇相處,更進一步了解她的遷移故事和工作經歷。

  馬奇來自泰國烏隆府的烏隆塔尼,今年 47 歲,家中有兩個小孩,丈夫從事室內裝潢,前後離鄉跨國工作的經歷一共有七年,前後分別在韓國、台灣工作過,目前以逾期居留的身分在台灣工作。

二、跨國工作的經歷及瓶頸

(一)選擇目的地

  馬奇第一個前往工作的國家為韓國,問起到選擇隻身前往異國的原因,她笑著說:「當然是賺錢啊!」原本,馬奇在故鄉烏隆塔尼經營小吃攤,收入勉強因應生活所需,然考量孩子就讀大學需要龐大費用,透過與韓國人結婚的泰國朋友介紹,得知韓國的工廠缺人,付了高達台幣 13 萬元的仲介費用,在仲介協助下辦理了出國工作手續,飛往韓國。

  馬奇在韓國的第一份工作是沖床加工,當時,廠內的移工除了她之外,還有四位來自中國和三位來自印尼的工人,不久後印尼移工逃跑了。她每天工作長達 12 小時,做著繁重的鐵壓,休息時間不固定且隨時要配合雇主的加班要求,每個月領薪水時,還得扣掉繳交給雇主的住宿費用。根據韓國政府當時的規定,馬奇的三年簽證到期時,得先回泰國,再繳一次仲介費和辦理海外工作的程序,才能再回到韓國工作,馬奇說,她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錢可以負擔仲介費用,在合約與簽證到期之前,和許多移工的處境相似,她選擇了逃跑。

  馬奇逃跑後,陸續找了工廠、種菜等的工作,這些工作大多沒有申請聘用外籍移工的許可,屬於違法任用,經常有移民署的人來盤查,馬奇也就這樣躲躲藏藏了一陣子,在一次農耕的過程中,因附近居民舉報,遭到警察盤查,最後被遣返回泰國。

(二) 台灣的移入

  回到泰國後,馬奇得面對的殘酷現實是丈夫外遇變心,加上小女兒年紀還小需要用錢,她再次決定出國工作,這次的目的地是台灣。馬奇的弟弟和台灣人結婚,並定居多年,他建議馬奇或許可以來台灣工作。原本,弟弟提議藉由假結婚取得在台灣工作的居留權,但她不想因為賺錢做欺瞞的事,便拒絕了。後來因為若透過仲介安排,還需要等待兩個多月,當時她只想盡快離開傷心地,也想趕快工作賺錢,便以觀光簽證到了台灣。

  馬奇的第一份工作是看護,然而她之前並沒有任何相關的工作經驗,加上照顧工作時間不固定,往往得以被照顧人為中心,阿公睡覺她才能睡覺,以至於她覺得自己不能勝任,無法給阿公妥善的照顧,只好選擇逃跑。後來,經由朋友的介紹,馬奇開始在我表哥的工廠工作,負責搬運重物以及處理回收,下班後就住在工廠裡。

  馬奇比較在台灣跟韓國的工作經驗,她認為韓國的薪水較高、就醫方便,警察不會隨意盤查外國人,相較台灣,馬奇對韓國的喜歡更多一些。不過,不論是台灣還是韓國,政策對於移工都是相當的不友善。舉例來說,因為不能隨意轉換雇主,移工常常得忍耐極不公平的剝削對待,更不用說「非法」移工的遭遇:醫療缺乏、超時工作、言語暴力、血汗的工作環境,工時和工資都不受法規保障,這些是他們得面對的日常。

(三)馬奇的甘苦談

  當她說起她的婚姻時也是頻頻嘆氣,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落寞。馬奇還居於泰國時就發現丈夫有外遇,為了孩子她打算忍耐,怎料容忍換來的卻是丈夫變本加厲,賺來的錢不僅不供孩子吃穿,還反過來跟馬奇拿錢,經營小吃攤所賺取的金額無法負荷一家龐大的開銷,在丈夫、朋友、家人的勸說下,只好選擇出國。我問她那這樣妳不是被強迫了嗎!?她無奈的回答我:「我不去的話,誰去?」聽到這不免一陣鼻酸,她告訴我在泰國很多女生移出打工,男生通常留在家當好兒子和父親的角色,家裡需要用錢時女性首先被列為遷移的最佳人選。

  再者,不論她到哪個國家,總感覺自己像異類,沒辦法和當地人融合,更被有色眼光注視,無論是韓國還台灣,她在當地都沒有一個本地人朋友,「這些地方只是把我們當成來工作的外來人吧」,她笑著說,「時間到了又要被趕回去了,賺來的錢東扣西扣根本沒辦法再繳一次仲介費啊」。

三、總結

  從馬奇的遷移故事,我們看到了全球化下的矛盾,包括各國對勞動力的龐大需求,聘雇移工逐漸成為各國填補國內勞動力缺乏的策略。一方面,產業生產極仰賴移工;另一方面,制度和政策卻總是把他們排除在外,無法和本國勞工享有相同的待遇,等待他們的是無盡的不確定和風險,造就他們被仲介和雇主雙重剝削的處境。再者是移工自身身分認同的困境,當他們離鄉背井到異地工作,迎接卻是數不清的污名和歧視,不論日常生活還是工作,總會受到當地人的冷言冷語,認為他們文化低落、生活水準差,將他們與貧窮和偏差連結一起,歸類成異者。

  許多移工因為這些不公平的對待,心理低落、不平衡,即使在接待國家工作數年,仍然沒辦法被當成「一般人」對待,同時面臨離開母國的愧疚感,覺得自己沒有盡好家庭責任。但現實是,多數的移工並沒有忘記母國家人,就像馬奇不論人在何地,都會固定打電話和匯錢給家人,肩負多重責任,相比下,她的前夫根本不理會小孩的事,不負擔家裡的日常開銷。

  家庭內的性別不平等反映在馬奇身上,當家中急需用錢,跨國工作是唯一賺取高額薪資的管道,女性通常被視為遷移的最佳人選,儘管她們非自願,但為了家庭、更好生活的憧憬,只能選擇犧牲。再者,政府對移工諸多政策的管制,儼然將他們隔離於台灣社會成員以外,客工計畫的施行,意謂確保藍領移工僅在經濟上被需要,聘雇期滿時能隨時被遣返離境,仲介利益和官方政策的勾連更是讓移工淪為工作的機器。因此政府該如何重視移工權利,並改善那些帶有偏見的政策,避免藍領與白領移工的差別待遇擴大,消弭本地人對移工既有的污名和想像,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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