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0週年紀念專刊:戰時體制下台灣的空襲初體驗 ──臺南醫生吳新榮的個人史──蔣竹山

 蔣竹山(國立東華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午後突然緊急召集防衛團。我們救護班如往常地到金唐殿集合。當然防空警報已經下達了。不久傳令報告:數架敵機在臺北上空襲擊。事實與詳情均不明,恐怕這是臺灣,不,是日本第一次的被空襲吧。不曾目擊過真正的空襲的這些人,甚至把收音機的廣播都當做一種幻想,依舊採取「天下太平」的態度而生活,毫不覺得有甚麼戰爭的氣息。

──《吳新榮日記全集》,1938/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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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往,我們對於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的爆發原因與影響有相當多的歷史書寫,卻對戰爭發起國日本殖民體制下的臺灣生活知道甚少。通常我們會在各種相關書籍上看到形容這段時期歷史特色為「戰時體制」。教科書是這樣描述當時戰時體制形成的背景:「一九三O年代,日本國內受到世界性經濟大恐慌的影響,產生經濟及政治危機,結果造成日本軍部勢力抬頭,並加緊對外侵略腳步。一九三一年,發動九一八事變,佔領中國東北。一九三七年七月,製造蘆溝橋事變,中日全面開戰。」除了北進之外,日本也在一九三六年正式「南進」,積極展開侵略行動。

        隨著軍事行動的擴展,日本全國進入戰時體制,臺灣也不可倖免地捲入戰爭洪流之中。為了因應軍事需求,臺灣總督又回到日治初期的武官總督體制。一九三六年,海軍大將小林躋造出任總督,提出了「皇民化、工業化、南進基地化」三政策,成為戰時體制下統管臺灣的最高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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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的感受

        臺灣民眾何時感受到戰爭的即將到來?一九三七年的七月七日或許是個重要的時間點。儘管近年來有關戰時體制下的臺灣研究越來越多,但多偏向政治、社會及經濟方面的研究,少有從民眾的生活感受著手。透過日記或許是我們微觀戰時體制下的臺灣民眾生活的另一個重要管道。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臺南小鎮醫生吳新榮在這一天僅寫下這幾個字:「正義如不滅,良心遍世界。」雖沒有太多描述,但明顯已經表明他對這場戰爭開打的態度。在這之後到年尾的日記裡,雖然沒有太多有關中日戰事的直接描述,但開始對戰爭造成的生活影響有所著墨。中日戰爭後的半年內,常出現在臺灣民眾日記中的戰爭事務字眼有:空襲警報、國防獻金、出征、送別會、防衛團、民風作興委員會、愛國婦人會、慰問品、軍機獻納促進會、青年團、國民精神總動員、南京陷落祝賀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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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九月一日,吳新榮午後在佳里勸募國防基金,成績相當亮眼,幾日下來已經累積到兩千六百多圓了。隔天,他和友人拜訪北門郡役所,報告募集國防獻金的經過及協議日後的方針,隨後則到公會堂參加送別三位即將出征的歡送會。出征送別會並非都辦在公會堂,有時會在公學校的講堂。九月九日,北門郡動員出征的人士達二十六人,吳新榮參加了送別會,對於聽聞到近日要動員人夫的說法特別留意,當日的日記並特別記錄下來。

        在戰爭初期,臺灣民眾對於中國戰場的日軍動態,常透過行動表示支持。例如九月二十七日,佳里居民當晚就舉行了河北保定的陷落祝賀會,沿路提燈慶祝。不止男性要參與動員活動,婦女也參與後勤性質的婦人會。吳新榮妻子雪芬在十月二日參加了愛國婦人會及佳里婦人會,每天都縫製日章旗做為前線戰士的慰問品。吳新榮更被任命為防衛團團員及軍機獻納幹事,擔任統領戰爭後方的大眾指導者。此外,至公學校講堂觀看青年團的演劇,也是這時候的戰時體制下活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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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上述的戰爭動員外,戰爭也帶來了物資的短缺與物價的高漲。十一月十六日,他提到因為戰爭的關係,他所計畫當年中要建築新居的計畫完全無限期的延期了。最主要是因為材料缺乏及地價高漲,使得他的診所開業五週年的計畫因而中止。在十二月二日的日記裡,他則寫了戰爭第一年的奇異現象:「烏蟻群生、紅蟻多產、惡瘧流行、嚴冬不寒」。

對於臺灣民眾的戰爭出征,吳新榮以下的這段話或許代表部分民眾的心聲之一:

午前中,送臺灣軍夫出征,臺灣人於時完全分擔了兵役啦,總是這歷史的變動期,臺灣人也參加歷史行動是極其當然的。中國史上被外國民族滅亡已有兩回了,第一回,宋後被北方蒙古民族來侵,第二回,明後被東北方滿洲民族來略,這回是第三回,被東方民族來寇,這也算可算是民族的運命了。將來或被南洋民族或是安南民族滅亡也不可知。

        志願出征軍夫的新聞對於民眾的戰爭感受或許更為直接。一九三八年一月,吳新榮就已經見到回鄉的軍夫受到村民的夾道歡迎的場景。透過他們的一手消息,得知這些志願兵並未直接參戰,吳新榮有了和平即將到來的錯覺。

        吳新榮認為日本國力的膨脹是必然的,若任何人無法阻止日本擴張的話,我們主張日本應該北進或南下。北方有俄羅斯最大島嶼庫頁島、遠東的沿海洲、堪察加半島,那裡有豐沛的油礦、漁場及森林,掌握這些地方則可完全支配日本海、顎霍茲克海。向南的話,則有南洋的米及砂糖、菲律賓群島的棉、東印度群島,領有這些地方則可將太平洋與印度洋一起納入,這麼一來,日本可以完全成為「島帝國」,不至於演出所謂的「東洋悲劇」。最終將可以由「白人支配」的主張改變為「黃種人之自由」。這種戰爭的體會,吳新榮形容為「真正的冬天終於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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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民眾的空襲初體驗

        事實上,臺灣民眾的戰爭經驗不是從中日戰爭爆發後才有的,其實早在此之前的平日,臺灣民眾就參與了各式各樣的演練。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一日的《臺灣日日新報》就記載了九日晚間的島都台北實施了空襲的燈火管制。當晚六點五十五分,發佈空襲警報,一時台北成為黑暗世界,所有通行中的汽車都停駛關燈,直到七點十五分才解除第一階段的空襲警報。到了晚上九點,又發佈第二次警報,隔二十分鐘解除,所有警戒管制到十點才結束。這樣的空襲警報演練主要是隨著陸軍紀念日的活動而進行,涵蓋的範圍應當是全臺。像是花蓮在紀念日這天,也於午後五點半,召集了第三大隊、街防衛隊、特殊防衛隊、官衙、街民等,於六點全體動員,開始警備演練,進行了數次的燈火管制及判別瓦斯種類的活動,直到九點才結束。

        臺灣首次遇到空襲在何時?原來不是到戰爭末期才有,早在一九三八年就有。從吳新榮的日記得知,一九三八年的二月二十三日。這一天午後,吳新榮接到防衛團的緊急召集,救護班奉命前往佳里的金唐殿集合。在吳新榮記錄的隔天,又提到有十二架敵機從南方飛來,使得他們的救護班又緊急集合。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防空警報的下達消息,不久就收到傳令報告,有數架飛機在台北上空襲擊。儘管事實與詳情都不明,但吳新榮推測:「恐怕這是台灣,不,是日本第一次的被空襲吧。」對此,吳新榮很感慨地說,當時大多人是透過收音機的廣播得知這消息,由於並未親身經驗,未曾目睹真正空襲,因而大多會將這類消息當作是幻想,依舊採取「天下太平」的態度過生活,絲毫不覺得有戰爭的氣息。

外海空戰:「臺灣沖航空戰」

        從一九四四年十月起,吳新榮感受到連續五天空襲經驗,平均每天有一千架飛機來襲,是島內前所未有過的大規模空襲。當年十月十二日,他曾親眼目擊過空戰。據日記描述,當天凌晨三點開始發佈空襲警報,開始全員配備與躲避。到了七點鐘,敵機的大編隊已經出現在曾文溪上空,展開對戰。他曾三次見到敵機燒成火球往地面墜落。

        在連續空襲的首日,剛好是吳新榮的兒子夏雄滿四個月的日子,在以往臺灣習俗裡,家人會準備紅桃祭拜祖先,娘家則會贈送禮祝賀。這一天因為空襲則無法進行任何慶祝活動,慘得是三餐只有米飯拌砂糖吃。

        空襲第二日的凌晨三點,吳新榮就被叫起來開戰時非常會,商議如何在早晨六點時動員鎮上居民每一戶如何透過燃燒野生雜草樹葉來製造煙霧。吳新榮事後才知道這種煙霧在空襲時曾發揮很大的效果。當日吳新榮外出看診途中看看街道情況,發現家家戶戶終日都在燻煙,寫下:「如此忠誠而善良的國民,我看了感動掉淚」這樣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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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參與地方動員團體的事務,吳新榮對於戰事的掌握相當清楚。十月十三日他在日記提到,敵軍的航空母艦有一千多架飛機來襲,遭臺灣擊落的有一百多架。對吳新榮而言,此次空襲讓臺灣民眾覺得日本已經掌握了反攻的轉機,若真如此,臺灣成為戰場也該滿足了。面對連續空襲,吳新榮規劃了很幾處可以避難的處所:有將軍老家、下營的徐清吉、北門的漢醫大舅張善惠、麻豆的李自尺、白河的黃奇珍。為了防範空襲,他還特地將由賽璐珞所製造的易燃物品汽油和洋娃娃移動至屋後安置。

        第三天時,他聽聞到有跳傘被俘美軍的口供消息,得知美軍第一天的目標是軍需工廠,第二天是軍事設施,第三天是一般民間。這種轟炸方式讓吳新榮有了新的覺悟,認為是種「無差別轟炸」。所幸他已經將家中的避難設備完成,無論敵人以什麼方式來襲,都能應對。由於空襲的緣故,一切收音機、通信及交通都中斷,連不遠老家的將軍一帶都無消息,好在前一天有壽坤親自跑一趟老家帶回來的消息,才令吳新榮稍微放心。儘管如此,他還是牽掛家中長輩,為此,他終夜難眠,遂摸黑找出珍藏已久椪卡龍酒,喝了幾杯,快到天亮才有睡意。但一早,他就被班長叫起來準備煙霧及其他配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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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空襲第四天,吳新榮總算能趁著空襲空檔,將蓋在防空壕上的塌塌米搬進屋內睡覺。跟平常不同的是,他是穿著全副武裝在休息,儘管不舒適,但或許是兩三天的疲倦感一下湧現,他和妻小擠在一張大蚊帳中,一覺到天亮。

        在這幾天的空襲中,吳家不僅自己躲空襲,在吳新榮父親的安排下,還接待了從臺南來的朋友躲在小雅園。吳新榮在日記中寫道:小雅園自空襲後,就開放舊的防空壕讓來自琉球的逃難民眾開放,估計可以容納五家三十多口人家。此外,我們得知,當時逃難的民眾還有來自南方的屏東及高雄,或徒步或坐牛車的準備逃往虎尾、臺中。看著這些人疲憊的樣子,使他深深感受到戰爭的現實及民眾的命運。

        到了第五天,吳新榮透過管道得知,這個前所未有的大空襲中,美軍被擊落的軍機約兩百架,但更好的戰果是在海上,已經捕獲敵方機動部隊,並且擊沈了航空母艦級以下的艦艇三十餘艘。在這一天,受到連續空襲的影響,為了要守住診所,保護家人,再加上藥品器材不足及交通工具欠缺的緣故,吳新榮做了以下決定:限制或辭退兩種情況的外診,分別是直轄之外的遠路看診及燈火管制時的夜間外診。十月十二日以來連續五天的戰鬥,稱之為「臺灣沖航空戰」。

        十月十九日的吳新榮日記裡對於這次航空戰稱之為大東亞戰爭以來的最大戰爭,他描述道:「敵方艦隊據說是太平洋第三件對的第五十八機動部隊,總計有四十五艘的損失。即使臺灣全島被空襲而有三百餘架的我軍機未返回,但是敵人的損失要比此更龐大。」然而,事實上,美軍的船艦並未有像日本宣傳的這樣,遭受到重大損失,這似乎只不過是當時日本軍方的誇大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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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大轟炸

        一九四五年的新年一開始,吳新榮就感受到空襲的壓力。元月三日,他從收音機就聽到全島空襲的廣播。在躲防空壕的瞬間,從遠處就能聽到遠處的砲火隆隆。一月十七日,他記載了連續的空襲讓他感覺到已經成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弄得工作幾乎歇業。根據描述,當時的空襲遍及全島,新竹、彰化、臺南及馬公的損害相當嚴重。

        對吳新榮而言,雖然物質上沒有太大的打擊,但精神上讓他焦躁不安。這種敵人的神經戰術,對民眾的生活也有很大的影響。他偶而會趁著救護勤務時補充營養,但戰爭時的孩子們可能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吳新榮的補給之道就是趁值勤時和同僚抽籤,輪流到西美樓酒家喝一杯或吃吃壽喜燒。

        一九四五年四月十日,吳新榮在日記提到,美軍的空襲是由南部逐漸往北部移動,尤其在南部雨季來臨時,南部的空襲可能會減少。當時攻擊的順序大致是由屏東、高雄、台南、嘉義、彰化一路向北。透過報紙的訊息,當時已經能夠判斷出美軍的陸上機已經集結在沖繩。在沒有空襲的日子,吳新榮還是要趁空檔外診。一九四五年四月九日,他就搭著人力車到台南七股篤加村幫人看病,一路上經過的是因為陣地構築而破壞的道路,路況惡劣,儘管如此,他竟然還能看完清水書店所發行的《台灣文化論叢》第一輯。

蓋防空壕

         一九四一年二月二十日,吳新榮的鄰居借用他們家的後花園蓋防空壕,條件之一是順便另外幫他蓋個新的防空壕,以作為佳里醫院之用。不到幾天的時間,他們就在花園西側完成了一座佳里地區最堅固的防空壕。

        從一九四五年一月的日記看來,吳新榮家中的防空壕有四座,且每座都有不同的人員分配。第一防空壕是榮樑、南星、南圖、夏雄,第二是雪金、南河及亞姬子,第三是岳母、朱里、吳的二弟國卿的長女翠霞,第四是井上、藥局生長旺、有財。此外,若他父母親來的話則分配在四、三防空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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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日本政府的命令下,民眾挖防空壕避難的政策已持續好幾年。隨著一九四五年太平洋戰事的激烈化,防空壕的強化工作勢在必行。多數的防空壕像吳新榮家的一樣,經歷了重挖、強化、掩蓋、重修的階段有五次之多。

        一九四五年二月十五日,吳新榮為了趕在雨季來臨前整建,開始構思重建防空壕。他從老家將軍原有舊藏的粗大福州杉木運到佳里,和以往分散式的設計不同,此次預計增建一座最高防禦力的建物,遂開始委託小雅園粗重工作的重要助手。十八日時吳新榮家裡的防空壕增建的工程約已完成三分之二,進度為第一日挖土、之後每日的不同進度分別為:立樑柱、編竹、疊磚、鋪頂蓋,到了第六天堆土完後就算完工。在戰時資源缺乏的情況下,要興建一座防空壕並不容易,除了剛好有現成的木材外,吳新榮也很幸運地找來了鐵、石灰、磚塊、穀物及竹子等材料。落成後,他還打算要安置牽手觀音,作為守護神的本尊。

        躲空襲是日治末期臺灣人的共同記憶,不僅人要躲飛機轟炸,就連家中祭拜的菩薩也要。

        一九四五年三月二十二日,吳新榮提到他回老家將軍時,他母親就建議要將神位移到防空壕內奉祀。為此,吳新榮特別製作了簡易的神位,以南鯤鯓代天府的照片包上紅布,寫上了觀音佛祖、五府千歲、保生大帝及中壇元帥的照片。

        材薪的欠缺在戰爭後期越來越嚴重,吳新榮對此感到非常焦慮,通常要動員各方來尋找。一九四五年四月,他從各個地方搬來了堆積如山的木材,一方面可以強化防空洞,一方面可以維持生活所需到戰爭結束。其中有來自將軍的甘蔗頭、大道塭的印度田菁、外渡頭的田菁頭、同安寮的甘蔗果、一保及二保的龍眼柴、後營及新寮的木麻黃。

        空襲對民眾的日常生活有許多影響。以吳新榮為例,在新年元旦時,許多以往的習慣都有所變化。從一九四四年的年底起,他就沒有送出任何一份年節禮物,一來是物資缺乏,另外是覺得沒有必要。此外,由於金錢不被看的那麼值得重視,也未發出紅包給小孩及家人。以往呼朋引伴的喝酒慶祝,這一年也跟著取消。這年破例的還有由於底片缺貨,再加上家族成員在精神上未能完全一致,元旦這一天,全家福紀念照片的拍攝也取消。

        身為救護團員,吳新榮常會在空襲之後,奉命參與救護。從日記看,救護的範圍不限於佳里而已。一九四五年一月四日,他一早就到救護站集合,中午正要回家吃飯時,收到郡本部發出到北門庄的動員令。他隨著警察隊一進村莊,看到的災難損害比預料的還嚴重,每間房子都遭到轟擊。其中,他伯父的屋子被炸彈直接轟炸,全家五口都壓在瓦礫堆中,只救出一人,帶回佳里救治。巧的是,他伯父在空襲時正好不在家,逃過一劫。其餘吳新榮的朋友,曾在日本東京醫專就讀的王金河、鹽分地帶文學同仁的王碧蕉、佳里青風會成員的王登山等家族,則逃過一劫。

        或許是因為北門這個地方有港灣設施、有存鹽倉庫、有偽裝的粉碎工廠,連這樣不起眼的地方都被轟炸,這次的經驗讓吳新榮切實感受到戰爭已經迫在身邊,更感覺到防空壕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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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終了 

       到了一九四五年戰爭末期的八月時,有關空襲的紀錄越來越少,反而受影響的不是因為空襲,而是天災。八月一日,吳新榮提到一場大雨,將他最高級的、最終的、充滿自信的防空壕沖得完全崩塌了。連日的大雨,佳里地區發生前所未有的水患,家屋浸水,道路大水氾濫,防空壕塌陷,樹木大量傾倒。隔了幾天,他回到將軍老家探視,情況的嚴重,似乎預告這場戰爭的即將結束。這是六年來的第一次大水災。透過恢復正常的收音機及報紙訊息,他在九日得知日、蘇已經進入開戰狀態。最後記載空襲的情況是八月十二日,這天,他見到有二十四架B24轟炸機分四個編隊通過佳里上空,似乎是空襲嘉義,但並未有聽到爆炸聲。

        關於戰爭的結束,在日本投降的八月十五這天,這位臺南小鎮醫生的日記並未有太多情緒上的反應,僅簡單寫道朋友聽醒他要回家聽收音機:

今天上午到下營保甲事務所為瘧疾患者做採血檢驗。從下營歸途中,遇到謝得宜君,告訴我中午有重大事件廣播。回到家要開收音機,卻沒電。到晚上,鄭國津君倉惶而來,告訴我重大廣播的內容。恰中我先前告訴徐清吉、黃朝篇兩人的預言,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作者介紹

蔣竹山,國立清華大學歷史博士。現任國立東華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兼任國立東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大眾史學研究中心主任。主持熱門網站「新文化史部落格」及「台灣歷史評論」臉書粉絲頁。著有《當代史學研究的趨勢、方法與實踐:從新文化史到全球史》(五南,2012)、《島嶼浮世繪:日治臺灣的大眾生活》(蔚藍文化,2014)、《人參帝國:清代人參的生產、消費與醫療》(浙江大學出版社,2015)。預計十二月出版一本明清身體史的小書《女體抗砲:明清的身體與社會》。未來的目標是完成東亞生活史四部曲的後面三部:明清燕行錄與燕行使者的中國之旅、十九世紀大阪文人的日常生活及晚清駐藏大臣有泰的拉薩生活(第一部是《島嶼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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