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蕙涵 國立東華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是在七月初盛夏的廣州,離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初成立的所址柏園,距離火車發車還有兩小時,決定拉著小兒和行李重訪南越王博物院。南越王博物院是在第二代南越王趙眜墓穴上修建的博物館,南越王統治的南越國是在秦末至西漢時期位於中國嶺南的政權,西漢時為漢朝的藩屬國,漢武帝時的南征將之收入國土。南越王博物院蓋在遺址上,開放墓穴讓遊客走入參觀,展現了漢代人將生前居所地下化的渴望,撇開知識的角度,對孩子來說應該有一點冒險的小刺激? 南越王追求長生不老的玉衣(圖1)、服用玉露的高足玉杯(圖2)、來自波斯工藝的水滴聯蓋銀盒(圖3)、小男孩喜歡的兵器也不少,應該可以緩和一點前叛逆期的抗拒。
暑假期間,博物館人滿為患,小兒一進館便眼尖的發現了AR眼鏡租借的櫃位,一定要租一台參觀。過去參觀博物館,很少考慮各種導覽式的選擇,也總以為自己就是小兒最好的講解,雖然AR技術已出現多年,但卻無法想像AR眼鏡可以如何進行導覽。在直覺拒絕的前一秒,想到了下學期要開設的大眾史學專題,博物館的功能、展示以及與觀眾溝通的方式是大眾史學中一個重要的部分。博物館從貴族的珍寶庫,到十八世紀開始開放給普通民眾參觀,卻高高在上、漠視觀眾體驗,到啟蒙運動後努力轉換為傳遞知識、平等人權的教育場所、到現代逐漸拋開知識主導者的身分,開放討論空間給觀眾,以及在AI時代運用新科技的求新求變都是我感興趣的課題。因為孩子的要求突然意識到自己困於習慣的觀展方式太久,又可以為課程帶來一些新的思考,「好啊,那租一次看看吧」。
租借AR眼鏡的價格大約是台幣兩百元出頭,並沒有比傳統耳機式導覽的價格貴太多,戴上倒是科技感十足,一邊在場館裡走著,一邊尋找內建在AR眼鏡中的展品。眼鏡在對準展品後,鏡片上的小螢幕對焦、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在耳邊傳來表演魔術前煙花式的轉場音,接著開始螢幕中的小劇場。也可以根據AR眼鏡租借公司提供的小手冊,直接告訴眼鏡,「打開第一號展品」、「關閉」、「開始」、「大點聲」等等。環顧四週,不少小朋友帶著這樣的眼鏡走來走去,在AR眼鏡的導覽下,小朋友觀展的方式也出現了變化。不禁讓我第一次把注意力從玉衣和漆器挪開,隱身在觀察博物館觀眾的田野之中。
戴著傳統耳機式導覽的觀眾大多和我一樣站在展櫃前,一邊聽導覽,一邊依照導覽的建議觀察展櫃中的文物,戴著AR眼鏡的觀眾則不是如此。由於AR眼鏡對於每個文物導覽的啟動不需一定要掃描文物本身,可以直接告訴AR想看的號碼即可,便會見到觀眾面對著牆壁「觀展」的奇特現象。由於不得其門而入,跟小兒商借他的AR眼鏡看看,小男孩非常捨不得,說只能看一個就要還給他。趕緊掃描了一個眼前的玉劍飾,小劇場絢麗展開後,將展櫃中分散擺放的四個玉劍飾用小影片的方式還原到一把劍鞘上,並對於劍鞘的使用者做了簡單的說明,大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小兒急匆匆的拿走AR眼鏡繼續四處面壁,確實,跟博物館中原本以說明圖示的方式展示玉劍飾的方法相比,可以想見AR眼鏡設計的初衷,是藉由影片更具體生動的呈現文物過去的面貌,用眼鏡掃描文物來啟動影片的做法,也是希望與展品有更密切的結合。由於影片投影在鏡片上,所以需要在較暗的地方才能看清楚影片,面對展櫃反而會有反光的問題,才會出現面壁的現象(圖4)。但又由於眼鏡同樣可以用聲控啟動影片,所以戴著AR眼鏡可過展品而不入。「喔,原來這片藍玻璃這麼小啊」(圖5),小兒打開AR眼鏡上的黑罩子看了一眼展櫃如是說,那是在看完影片後覺得有點好奇,才跑來看了一眼。
觀察完AR眼鏡的導覽後,心中產生的疑問和租眼鏡前一樣多。南越王博物院裡有個禮品部,幾年前文創冰棒開始在大陸的博物館興起一波浪潮,搭配上打卡活動,博物館變得好吃、繽紛又好玩(在撰文同時看到四川的金沙遺址博物館自今夏開始推出了AR文創冰棒),也讓文創冰棒的文物元素深植食客心中。趕緊遞上一隻「一口越千年之錯金銘文銅虎符巧克力雪糕」(圖6、圖7)給小報導人,
「你喜歡AR眼鏡嗎?」
「喜歡啊,很帥,不過有時候會頭暈」
「AR眼鏡好像就是在看影片,這跟博物館裡面放給大家看的影片不一樣嗎?」
(邊吃邊想了一下)
「不一樣,因為是沉浸式的,也有立體感,而且不用跟大家擠在一起看」
「那也可以在家裡看考古紀錄片,為什麼要來博物館?」
(沉思了更久,霸氣的虎符逐漸模糊成巧克力水)
「氛圍!有實物可以比對」
「那以後來博物館還想租AR眼鏡嗎?」
「想!」
火車駛離了廣州,AR眼鏡導覽帶來的各種思緒也一同奔馳。今年三月在《人社東華》十周年的回顧和期許場中,我分享了AI在未來十年對《人社東華》可能的影響。從北京大學歷史學系羅新教授的〈歷史學家的美德〉切入,「然而求真不是(歷史學家的)美德,求真是歷史的本性。」(註一)。但隨著AI影響範圍日廣,當求真而不可得、或難得時,真實的重要性是否會改變? 小報導人很直觀的指出博物館裡有真實的文物在AR的吸引力下仍不能偏廢,雖然實際上,他離開眼鏡與文物們對眼的時間在兩小時的參觀中不到五分鐘。AR創造了一個沉浸式的小世界,特別符合短影音發展中成長的世代,以3D的視覺效果和故事性取代平面的文字說明,甚至靜默的文物本身。早在2017年,兵馬俑博物館便因為展示方式老化的危機,以AI復原秦俑色彩,並拆解細部構造、說明製造工藝。(註二)以各式新科技拉近觀眾和展品的距離,自然是博物館樂見的結果。不過,在南越王博物院中的田野,總讓人有真將不真的危機感。文物的真實性與真實性帶來的歷史感原本是真品的強項(又或是這是歷史學者出於本行訓練的一廂情願?),在AR或AI的席捲下,文物成為了襯托影片的背景音,弱化為伴隨科技的參考值。施登騰教授在〈佈道之旅:中研院民族所+數位文化中心Open Museum〉中,認為虛擬是面對真實前的儲備,因此「數位取代真品」或是「真的博物館會不會被虛擬博物館取代?」並非一個需要擔心的議題。(註三)我好奇的是,小報導人只是暫時體驗了AR,還不是成長於林富士先生擔憂的、充滿了「偽造的」「原生數位資料」(註四)的原住民;在大多數沒有提供AR眼鏡的博物館中,也經常被帶著觀察實物、旁敲側擊的引導著。也許這些與文物面對面的實戰經驗讓小報導人對於「為什麼不在家裡看紀錄片」這個問題多了一點遲疑。但正如三月分享時所說,當真實難以或無法被辨認,對於生長在更多偽造而難辨的「原生數位資料」中的世代,真實還有多重要? 或真實會如何被再定義? 這同樣是大眾史學的危機,大眾史學的精神是重視大眾參與歷史撰寫的過程和成果,而不再僅由傳統上握有話語權的專業史家發言。李娜的研究指出,公眾對於歷史充滿熱情,但不具備甄別的能力,在歷史走向更公眾的範圍時,歷史的複雜性被妥協,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歷史方式去思維和查證。(註五) 「查證」的危機在「偽造的」「原生數位資料」時代是更大的問題,而這樣產出的大眾史學作品透過各式新媒體比過去有更強的傳播力和影響力。因此,現在英國的公眾史學更強調了「批判性公眾史學」,而不再是19世紀與民眾生活相關的「歷史相關性」(relevant history)探索。「批判性公眾史學」希望透過歷史的解釋與傳播激發公眾思考,與公民教育密切結合在一起。 (註六)公眾具有的批判性思維和查證敏感度或許能減緩AI時代面對大量「偽造的」「原生數位資料」的危機。
幾天後,在上海的一次閒聊中偶然和Clair開啟了這個話題。Clair在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取得了碩士學位後,仍持續關注博物館中兒童教育的議題,也在世界各地出差時抽空參觀各式各樣的博物館。我跟她提起了去年秋末在奈良正倉院展的參觀經驗(圖8)。被譽為「一期一會,如見盛唐」的正倉院展展出八世紀由於大唐傳入日本或日本受唐風影響的皇家佛教遺物。展覽禁止拍照,而且每次展後,同一件展品基於保護因素,約在未來十年都不會再出現在正倉院的年度展覽中。這些限制讓展廳進入了前手機時代的時光隧道,大家都安靜而珍惜的仔細端詳一千多年前皇室對佛教恭謹虔誠的餘韻,那是經歷了多少時光和難得才能在今日相見,駐足良久,頗有「今夕是何夕,共此燈燭光」的惆悵。我也和她說起以前讀書的時候,很喜歡明尼亞波利斯美術館(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 MIA)的年度展覽Art in Bloom。民眾可以選擇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展品,以花藝的形式來與展品的意境或風格搭配。雖然美國很多博物館都有這個活動,但明尼亞波利斯市所在的明尼蘇達州在一年中有半年被白雪覆蓋,在初春時趕往博物館看著市民以創意搭配各色花材,為展品綻放另一種欣欣向榮,似乎新的一年也在繽紛的色彩和香味中甦醒(圖9)。看著我很眷戀真實的美好,Clair笑著說她覺得數位不至於取代博物館裡的真實,只是我們都說不明白為什麼。「蘇州博物館西館現在有個『亞述之王—亞述巴尼拔』展,AR也做得不錯,要不你們也去看看?」
八月初的天氣,我和小報導人像是蒸籠裡的兩粒小籠,被高鐵運抵了蘇州。同行小李教授的專長是中國近代史,「我們應該不用借導覽的吧?」是的,兩個以教中國史為業的老友都覺得自己看亞述展還是可以不靠導覽的,即使我們在讀博士時期勉強當過世界史的TA後,就再也沒有認真接觸過世界史了。不過,AR眼鏡是吸引小報導人一起看亞述展的誘因,怎能不借,我也要繼續田野呢。蘇州博物館本次的亞述展向大英博物館借了約150件展品,其中包括了從未出境展出的「吉爾伽美什史詩」(The Epic of Gilgamesh) 楔形文字泥板(圖10)。蘇州博物館的AR眼鏡和南越王博物院的AR眼鏡看來是同一個公司的產品,不過可能亞述展是特展的關係,在AR內容的設計上比常設性的南越王墓博物館活潑不少,也更能做到「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
亞述展是以亞述之王亞述巴尼拔(Ashurbanipal,約西元前668 – 631年在位)的一生展開。亞述巴尼拔自稱「世界之王」,以尼尼微城(Nineveh,位於今伊拉克北部)為首都,將橫跨地中海東岸至伊朗西部的亞述帝國帶入了鼎盛時期。現場說明牌的內容稱不上豐富,甚至與並列的英文翻譯對比,中文的說明反而不太順暢。我和小李教授討論著這是不是AI翻譯又未仔細潤稿的結果。一個讓人好奇的展品是一塊磚上雕刻了一隻蹲坐的獅子,獅子背上中箭、口中湧出液體(圖11)。說明牌上寫著:
垂死的獅子—在這幅浮雕中,一隻獅子被劍射中,受到致命傷,箭從肩膀上方穿透它的身體。它蹲坐在地上,繃緊每一塊肌肉,試圖保持直立,鮮血直從口中噴出。藝術家捕捉到獅子痛苦的一刻,不是出於憐憫,而是為了形象地說明國王戰勝了獅子所代表的危險和混亂勢力。
由於印象中亞述、波斯藝術的獅子形象大多是與人搏鬥的勇猛場面(圖12),這隻虛弱的獅子不禁讓人印象深刻。在展場中尋得四處面壁的小報導人,借AR眼鏡一觀。亞述展的AR內容呈現方式與南越王墓展不太相同,南越王墓展主要是以央視口吻、紀錄片形式呈現展品;亞述展則是以展品原件再疊加卡通動畫或色彩的方式進行(圖13)。雖然核心展品是「垂死的獅子」,但動畫將其他亞述石雕上獵獅的景象鎖定後放大,以此解釋獵獅的各式場合,或有不少獅子兇猛撲人的畫面。亞述貴族多在尼尼微的草坪上進行具有公眾展示意味的獵獅活動,體型較小的亞洲獅象徵著危險和混亂的勢力,為了展示亞述王無比的勇氣和統治世界的職責,與獅子搏鬥、甚至徒手將之掐死,都是亞述貴族生活中的日常。「垂死的獅子」展現的就是藝術家刻刀下掙扎瀕死的獅子,在被兩支箭頭射中後,呈現肌肉緊縮的疼痛以及口吐鮮血的景象。動畫以石雕片為基底,疊加上動畫的影像,石雕片上的獅子微微顫抖、口喘大氣、原本石雕片上從獅口湧出的無色液體也隨著獅子痛苦的神情變成一滴滴鮮血。這是一段深感其痛的影片,「到底看到甚麼啦?」小李教授不解我的驚呼連連,把AR眼鏡接手過去。「獅子太慘了吧!」拿下眼鏡的小李教授這樣說著,不只小李教授,和小報導人在返回上海的路上仍討論著這些讓人難忘的獵獅畫面。其實,影片中的訊息,分散在展覽中的許多展版上,東拼西湊也可以得到。但透過一支不到一分鐘的影片,在印象深刻之虞,難得看到孩子從遙遠的時空中感到的同理。因為感受到獅子的痛苦,而產生人類的英勇為什麼要透過傷害獅子來證明的疑問。順著話我告訴他小朋友最熟悉的動物園在剛出現的時候也是人類為了證明自身文明的產物,現在因為動物保護觀念的變化,動物園的存在依舊,但在經營目標上和對待動物的方式上也和過去不同。
亞述展的角落中,也藏著巧思。就像越來越多將兒童體驗加入設計的展覽一樣,亞述展也保留了較大的一面白牆,讓孩子可以在電腦上將亞述人物著色後投影到牆上。在等待小報導人塗色的同時,意外發現角落有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掃描QR code後,可以體驗亞述守城門哨兵玩的棋盤遊戲(圖14)。QR code打開後是一個棋盤,棋盤的模樣是根據藏在大英博物館的原件繪製,每人需要兩個骰子和五個棋子(圖15),畫面中簡單說明了遊戲的規則(圖16),透過手機便可以跟AI玩一盤亞述哨兵在西元前710年的桌遊。從IBM深藍超級電腦到AlphaGo與棋王的對戰,這種科技已不難達到,不過運用在古代的遊戲上作為展覽的一部分倒是新鮮。我想到南越王墓也展出了一套六博棋,在《紅樓夢》中也讀過賈母與李紈打雙陸,過去總是好奇這些古式桌遊該怎麼玩,結合了AI確實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方式。在浮想連篇的同時,小李教授已經通解亞述規則,成功和AI哨兵廝殺了一盤從西元前三千年就開始流行在美索布達流域的棋局。
棋局可以透過AI互動的方式體驗,所以棋盤真品便沒有來到蘇州;影片中獅子痛苦的模樣太讓人印象深刻,所以真實的石雕顯得平淡無奇。對於真將不真的擔憂來自於觀察孩子觀展的方式,當然,我們仍有許多收穫,AI技術或AR眼鏡營造了更多觀感上的情境以縮短和文物的時空差異,甚至促成歷史感或同理感的產生,不再像傳統的展示方式一樣得讓觀眾自行生成或走馬看花。新技術不只可以做到知識與歷史感的傳遞,在有意識的設計下也能更有效地促使思辨。2020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團隊在歷史文物陳列館策劃了「為己而來—被史家耽誤的女人」的特展(圖17),結合AI技術和學術考據,為妲己進行轉型正義。從商代緩緩走來的妲己身著戎裝,從商人的視角、商代貴族女性的角色霸氣回應歷史將妲己視為狐狸精的誤解。(註七)花蓮縣考古博物館也設計了一個互動螢幕,內容是關於在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展出的一件「花岡山文化蛙形玉飾」(圖18)。(註八)由博物館定名的器物,容易誘導觀眾從博物館定性的角度思考器物可能的功能。花蓮縣考古博物館跳脫了由博物館框定器物形制的傳統,透過互動螢幕讓觀眾思考這件玉器的上部、中部、下部像甚麼形狀?一定是蛙形嗎?還是有其他可能?(圖19)妲己和「蛙形玉飾」都沒有現身在這兩個博物館裡,但不減李娜所提到的「公眾教育」意義。這些自然是在大眾史學的影響下,博物館不再只是知識的傳遞者,而成為提供觀眾更多開放思考的引導者。在學界沒有一口咬定的答案時,觀眾也有參與思考的權利,甚至激發多元的產生。博物館提供了引導的方向,而新科技以各種方法和創意提供了更易融入的情境。
文史科系如何善用AI以及文史背景的學生在AI時代的出路在這一兩年的討論甚多,一個說法是AI在創意和貼近人性的方面暫時無法超過人類,Nokia手機雖然風光不再,但是「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的廣告詞仍像是人類在不斷攀升的科技世界中的先知預言。在邯鄲市博物館借了第三副AR眼鏡的小報導人終於厭倦了、坐在上海博物館東館新落成的數字館中環景式的看著江南水墨畫躍於螢幕上,時而伴隨絲竹,時而轉換星光。十五分鐘的聲光秀結束後,「嗯,沒甚麼感覺耶」,他不知道的是數字館的預約可是很不容易搶到的。不過當科技不斷進步,也許高超的炫技越來越難使人感到新奇、驚訝或印象深刻,走出數字館,江南水墨被拋諸腦後,我們又聊起那頭亞述的獅子。
博物館展品的真在於形體,其歷史脈絡和故事曲折早已破碎或被曲解,如此想來,真將不真或許本來就是一切在經歷歷史後的必然。AI、VR、AR為博物館的展品重構了當代所認識的、環繞展品的脈絡和敘事,透過五感建立觀眾與展品的連結,某種程度彌補了歷史只剩形體的缺環。不過,在知識的傳遞和故事的鋪墊外,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更是同理的共鳴和反思的推進,這也是回答「學歷史有甚麼用」的答案。在AI時代,與古人、古物想像的對話越來越可能了,不過我們是滿足於與披上不同時代衣著的機器人說話,還是希望這些對話可以提醒我們歷史的複雜和破碎、感同身受而反思當代,仍仰賴歷史教育強調的人文素養投注其中,做為引導的水渠。AI時代的創造自然也不能避免林富士先生提到的「偽造的」「原生數位資料」,特別是許多大型博物館都致力於開放展品的數位資料庫,「原本看著AR眼鏡,擔心AI技術發展到極致後是否將取代真品在博物館的重要性,但現在和原本所想的反過來了。未來或許因為求真難得、虛擬行道,不需辨偽的真品就更難得了」我傳了這條訊息給Clair。
註釋:
註一:羅新,〈歷史學家的美德〉,《有所不為的反叛者》,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9,頁8。
註二:TVBS新聞網,陸博物館拚科技 AI「喚醒」千年兵馬俑,上網日期:2017年6月17日,檢自2024年8月13日,https://news.tvbs.com.tw/world/737837
註三:施登騰,〈佈道之旅:中研院民族所+數位文化中心Open Museum〉,上網日期:2023年6月15日,檢自2024年8月13日,https://medium.com/artech-interpreter/%E4%BD%88%E9%81%93%E4%B9%8B%E6%97%85-%E4%B8%AD%E7%A0%94%E9%99%A2%E6%B0%91%E6%97%8F%E6%89%80-%E6%95%B8%E4%BD%8D%E6%96%87%E5%8C%96%E4%B8%AD%E5%BF%83open-museum-38212b2b4bf6
註四:林富士,〈數位考證:人文學者的新素養〉,《數位典藏與數位人文》第5期(2020年4月),頁9。
註五:李娜,《公眾史學研究入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頁12-29。
註六:李娜,《公眾史學研究入門》,頁12-29。
註七: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歷史文物陳列館,「為己而來—被史家耽誤的女人」,上網日期:無,檢自:2024年8月13日,https://museum.sinica.edu.tw/exhibitions/78/
註八: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國寶與重要古物,上網日期:2019年5月24日,檢自:2024年8月13日,https://www.nmp.gov.tw/News_Content2.aspx?n=2028&s=93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