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在做「精神科病房的真實面貌」企劃專訪,而溪溪是我們的受訪者之一。他在花蓮當地的急性病房住院過兩次,兩次都住十天左右;第一次的原因是自殺意念強烈,被機構半強迫式地轉介進去,第二次則是因為心情低落過量服藥,覺得進去能夠被人好好看著、好好照顧,就自願入院了。
我們詢問了精神科病房裡面的作息,溪溪開完笑著說,非常地古早噢,很難適應呢。早上七點半前必須起床,七點時還會跳「國民健康操」,溪溪第一次入院時每天都有跳、第二次時就懶了。然後吃早餐、量血壓、服藥、十一點吃午餐、五點吃晚餐、八點半服藥、九點熄大燈,早上與下午的時間也都塞滿了職能治療團體。因為作息跟平常的生活很不一樣,不習慣早睡早起的溪溪常常容易半夜醒來好幾次,所以睡覺時間能拖多晚就拖多晚。
不過關於病院的飲食,溪溪非常驚嘆地稱讚很好吃,「每一餐的每一道菜都有吃完哦!尤其喜歡麵與水餃!」醫院每週會更換菜色,像是國中的營養午餐,溪溪笑說大概是自己平常吃太多垃圾食物,住院能夠吃這麼棒的飲食覺得很好、很營養。另外還有一點都不快樂的「快樂餐」(正式名稱就是快樂餐,其實只是跟平常不一樣的餐點罷了),會附有兩瓶保久乳、豆漿、米漿,雖然不覺得快樂,但也還是很期待。
而裡面的日常,週間每天上下午都要參與職能治療活動;每週會有一次的心理師帶團體時間,參與的對象由心理師篩選,通常是功能較好的病患。內容大約是詢問睡眠情況、教一些安心入睡或精神衛教的知識,不過溪溪說,不實用也很無聊。另外每週也會有一次的「生活討論會」,由護理師帶領,詢問在病房有遇到怎麼樣需要改善的事情,像是設備缺失、供膳問題等等,但不可以針對其他病患的病情做評論。 天氣好的話,醫院會讓病患有一天的活動時間外出散步,溪溪告訴我們,院區地很大,有池、有草地,走著走著心情也會好起來。最期待的則是禮拜四下午的購物時間,可以去地下一樓的商店買東西,雖然只是類似國高中合作社的簡易商店,還是很滿足。令溪溪印象深刻的是自己買了統一的鮮乳,明明有決意抵制,卻還是屈服了,想到便覺得有些恥辱,與惡資本抗拒的信念還是被打碎而投降了。 而在假日沒有安排活動時,護理站會讓病患們唱卡拉OK或看電影,由病患投票選擇。
「既然有這麼多活動,還會有覺得無聊的時候嗎?」
「當然會啊!」溪溪聽了我們的問題後馬上説道,常覺得無聊。因為病房收了各樣的病患,為了顧及所有病患的病情差異,所以做的活動也很簡單,例如塗色、寫簡易數獨、看雜誌、拼200片拼圖。雖然溪溪會好好地做、也覺得在院內完成的作品都很珍貴,不過還是覺得對自己來說很無趣。而有時沒有閱讀能力、不能躺床、也不想跟人互動相處,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每天每天都覺得很無聊。 「職能治療的目的是為了回歸社會,但我認為,一直做這些並沒有用。」
我們也好奇,溪溪有沒有遇到過什麼自己很有印象的特殊狀況? 「很多呢!因為病房裡什麼人都有。」溪溪一一細數著:有個病友會騷擾他,一直問私事、能不能追求、能不能跟他接吻……;有次則是在大廳寫日記,結果有個病友本來要跟我說話,溪溪說了「等我寫完日記」,結果他就說:「你恨我對不對?你恨我你恨我你恨我……」;最荒謬的經驗,是有個同房的大姐跟男病友偷渡菸在浴室抽,煙蒂丟在馬桶沒有沖掉、煙灰散落地板,溪溪跟其他病友一起去向護理站通報,結果不小心被發現是他們打小報告的,當下很害怕被報復,一直到處跑去別人的病房躲,不過後來大姐也承認是自己的錯要溪溪別擔心。
「那麼,關於『保護室*』的存在,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企劃者輝很好奇病友們對「保護室」的看法,因此特別設計了這個問題。而溪溪回答說,他跟心理師會談時告訴過對方,曾聽聞護理師說「誰誰誰不乖,要把他關進保護室」,覺得保護室是為了「保護護理師」。而溪溪說,病房是患者最後的「家」,關上保護室門的瞬間,好像把患者隔離在外、丟入垃圾場,像是被遺棄了,很悲傷的一個地方。
訪談到了尾聲,我們問溪溪如何看待住院這件事、又有什麼建議是給即將或考慮住院的人嗎?溪溪說,自己住了兩次,第一次像是死前的最後防線,去住看看,看有沒有除了死以外、其他條道路的可能,而就這樣被「住院」這件事情接住。第二次比較像休養,那陣子狀況不好,讓自己冷靜一下,調整自己。雖然會被逼著做很多事,或是遇到處不來的病友,但還是很感謝病房的照顧。
希望要告訴患者們,「這世界絕對有地方讓你躲起來」,知道還有這個地方的存在,然後給自己一個機會。最後也想説:「一直住在醫院的人們,是沒有辦法回歸社會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