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冠妤 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學士生
一、緣起
身為一個外國人,我們很難在這裡交到本地的朋友,而且台灣人太靦腆不敢開口。
Ferdin from India
(As a foreigner, we can’t really make local friends here, and Taiwanese are too shy to talk.)
大學期間因緣際會下我認識許多外籍生,他們不約而同認為台灣學生害怕使用英文交談,多數台灣學生有英語能力卻非常害羞、不敢進一步接觸。另一方面,台灣同學表示想與外籍生交朋友但是在東華校園內幾乎沒有機會,儘管校方每年規劃「無國界料理節」與「國際文化之夜」等文化交流的大型活動、定期舉辦「午餐英語聊天時間」或是安排國際生接待志工,但是囿於體制、人力及教師身分等特性,能夠提供外籍生的支持依然有限。
「無國界料理節」是一個以各國擺攤的方式讓外籍生可以煮出自己國家的菜餚在市集上販售的活動,讓其他各國的同學也能認識該國料理,但由於出餐需求,攤主較難與顧客交流;「國際文化之夜」是對所有外籍生來說最大的盛事,以舞蹈、戲劇、歌唱等方式呈現母國最傲人的一面,然而可惜屬於單次性的活動且流程緊湊,表演者與觀眾難以雙向交流。常設性的活動如語言中心每週辦理的「午餐英語聊天時間」,由語言中心教師帶領針對不同話題對談,然而參與同學多僅與老師對話,形成一對多的獨立互動,較難有活動參與者之間的交流。另外,校內雖設有國際生接待志工的機制,但志工失聯或完成階段性任務便離去的情形時有耳聞,難以細緻照顧外籍生的多樣需求。且東華外籍生在校多以中文或學術學習為主,多處於被動接收資訊與決策、較少有展現個人專才或發聲的機會,能動性較本地生低、權益也往往受到忽視,對於學校及地方的情感疏離且缺乏認同,常常一批批外籍生來了又去,使得東華校歌中「我們不是過客,是這裡的主人」的歌詞,企圖傳達學生為學校主人的理念,似乎在外籍生群體中難以實現。校方雖辦理許多課餘活動、試圖照顧外籍生各方需求,然而短暫如煙火般的熱鬧及單方面的資訊傳遞,面對龐大的外籍生族群仍心有餘而力不足。
由上而下的照顧稍嫌不足,然而與其朝夕生活的臺灣學生就可以試圖翻轉此窘境嗎?以學生主導的社團活動而言,大部分社團由本地生組成、普遍以中文溝通,外籍生經常面臨語言隔閡的阻礙,難以融入社團活動;少數設有國際部門或以英語運行的組織也有各自發展的局限,諸如參與人數不足最終廢社、階層化的組織架構導致想法無法充分反應、中文不流利的外籍生難以參與籌劃等問題。而由外籍生辦理的團體或活動,對象多為相似語言文化區的社交圈,性質也以玩樂居多。盤點校內既有的各項平台管道後,可以看見校方提供外籍生支持系統的有限性,學生團隊運作國際化組織往往面臨重重困難,故在蒐集各方意見與思量可得資源後,我決定試圖由下而上(bottom-up)扭轉外籍生的系統生態,以外籍生為推動核心,並擴大影響其他群體。
二、行動
2020 年夏天,我著手申請信義房屋全民社造行動計畫,將想法繪出初步藍圖,在全國投件的競爭下,以民眾參與性、提案創意度、實施影響力、執行可行性等指標中獲得評審青睞,獲得大專青年組楷模獎與團隊運作的基金,同年九月便帶著不確定的心情邀集幾位志同道合的夥伴,共組自發性學生組織,於是「A World Project 一個世界計畫」(下稱 AWP)誕生了。一年半間,我們舉辦數十場大大小小的活動,依據性質分為社交與美食、講座與討論、主題活動、在地連結、線上活動、私下聚會等類型,團隊成員也從一開始的四人團體擴大到十三位來自各國的成員。
在計畫書中,我將執行期程分為兩階段,第一階段是在校內辦理活動,第二階段則是與「在地連結」。在第一階段校內活動的發想中,「社交與美食」是最初的嘗試。因為還不太熟悉同學們的活動偏好,一開始創辦的四人決定以最簡單、活潑的小遊戲認識大家、讓氣氛活絡起來,「午餐過後 Cocktail Hour」目的是讓不同國家的同學可以開始對話,為使外籍生融入全程英文進行,也奠立了往後全英文活動的基礎;「異國美食聚一聚 Exotic Lunch」則以一人一道家鄉菜的方式,讓每位參與者介紹食物的歷史文化、食用場合、食材與製作過程,在餐桌上周遊列國、用豐富的菜色認識各國文化,茶餘飯後的話題也能夠隨著食物聊到其他生活瑣事上。「講座與討論」的活動形式相對其他類別較為嚴肅、教育性質較高,活動前半段先由講者分享個人經驗,後半段以世界咖啡館的小組討論方式,由桌長環繞主軸進行討論,曾經辦有「一個人的旅行 Journey of Solo Backpacker」、「我的零廢棄生活 Zero Waste Lifestyle as a Student」、「壯遊台灣這樣玩 Let’s travel! All around Taiwan」等談論關於旅行、環保的議題。「主題活動」為團隊較為創新大膽的嘗試,以各國共有的電影、撲克牌遊戲等文化元素辦理「誰是電影達人 Who is the Movie Master」 與「撲克之夜 Poker Night」,在文化與娛樂全球化的影響下,我們可以透過談論知名電影與撲克牌遊戲一窺彼此生活的異同。另外,我們也嘗試舉辦以節日為主題的「歡迎大家回來聚會 Welcome Back Reunion」、「聖誕爭奪賽 Christmas Trivia」,前者討論各國國慶日、獨立日的由來及傳統,後者利用答題競賽的方式介紹聖誕節小知識。在校內活動經驗充足、參加對象也逐漸穩定後,我們才開始向外尋求合作與聯結。
在第二階段中,我們攜著校內經驗的基礎進入地方或社區學校,帶領外籍生進行社會參與。109 學年度第一學期東華大學國際處介紹我們與溪口國小合作,討論過程我們瞭解到國小校長希望讓外籍生參與課堂、實行雙語化的沉浸式教學,於是第二學期初我們便帶著外籍生進入溪口國小,這是 AWP 團隊成立後的里程碑,以團隊名義向官方機構洽談合作,也實現社造計畫的提案規劃。由於國小老師有一定的課程規劃,所以多數時間外籍生跟著課堂,偶爾與課程相關的主題,老師會請外籍生分享他們的文化或經歷,例如在歷史課談到古文明時,請來自印度的同學講解印度古文明,而自然課談到生物科技時,請曾就讀生技系的馬來西亞同學講解她所瞭解的知識,其他課程如彈唱烏克麗麗的音樂課、拿著鋤頭種田的食農課,有時也會陪孩子練習英語歌唱競賽,外籍生跟著孩子一起實作、玩耍,一起吃午餐、下課時一起打球玩遊戲,參與孩子們一天的生活。雖然小朋友一開始較偏好與會講中文的外籍生互動,但是長期相處之後,語言的隔閡似乎漸漸消弭,用非語言方式和哥哥姊姊溝通。
語言學習、文化教育、議題思辨是大學與九年一貫教育常見的內容,除了在課堂上呆板的聽課還可以怎麼學習?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場域接觸,我們不斷改良創新,透過互動、親身體會翻轉參與者的學習經驗,以「人」為載體傳遞知識,AWP 不僅賦予外籍生支持及展現的舞台,同時為傳統教學場域帶來新的啟發。
三、效益
近年媒體對特定國家以偏概全的輿論充斥日常生活,族群間有太多的誤會、仇恨,小至刻板印象、大至國族議題,因為國籍膚色、語言文化、想法價值的不同,造成意識形態的對立,甚至無謂的傷害。近來發生的烏俄戰爭就是很好的例子,在我們化約地將俄國與下達命令的執政者混為一談時,許多俄國人民不顧入獄的風險,站上街頭聲援烏克蘭,居住於各地的俄國人手持標語向大眾道歉「我是俄羅斯人,我很抱歉」(I’m Russian, sorry for that.)。為自己身為俄羅斯人感到難過並強烈譴責普丁(Vladimir Putin)的行為,顯示即使在專制的國家內仍有截然不同的聲音,一概而論不僅無法解決問題更可能徒增困擾,唯有親身接觸、才能真正瞭解。而這便是 AWP 的初衷。
「跨界」跨越語言、地域、認知、文化的界線,透過多元觀點的切入各文化的議題文化、正視各族群的權益,不僅跨越個體,更跨越本地生與外籍生、學生與校方、學校與地方,AWP 團隊的成立初衷便是試圖挑戰語言隔閡、消弭文化衝突,以信任為基礎、活動為形式,建立自由開放的可參與空間。不同國族齊聚、進行文化交流,讓原先不容易相遇的群體在一個公共平台,分享個人觀點、對自我文化的認識,促進彼此的理解,並且建立國際生、臺灣學生、社區居民、鄉村學童之間超越萍水相逢的友情,形塑對臺灣鄉村、土地真切而深刻的連結,在回國後或異地旅行時,可以用不同的視角去認識地方,甚至分享在臺灣的美好經驗。
多數社團因興趣、專長聚集,如學藝性的演講辯論社、康樂性的吉他社、體能性的登山社、服務性的部落青年服務團,A World Project 在校園內是一個特殊的組織型態,我們不只關注特定的興趣或事物上,更著重於「人」的全貌,關注每個參與者的文化背景與生命經歷,在對話中認識彼此、重新省思自我與他人的關係,甚而開始關心原先與生命看似無關聯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