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黑暗.信任的勇氣~ 視障者攀登非洲吉利馬札羅山

張嘉珍 國立東華大學洄瀾學院體育中心助理教授

身體會受到限制,但夢想應該自由自在! ~李再立~ (註1)
攀登吉力馬札羅—每一步,都為平等留下印記 ~陳威達~ (註2)

  吉力馬札羅山位在東非的坦尚尼亞國家,處於赤道偏南的位置,根據海拔高度有不同的生態系統,從低海拔的大草原、雨林、高山寒漠至極地冰河環境。而氣侯只有雨季與乾季之分,最高的氣溫分布在1-2月份;最低溫為6-8月份,而最高的降雨量集中在3-5月份,雨量較低為7-9月份,一般建議登山的季節是一月、二月與九月份(註3)。

  根據國際山岳聯盟 (Union Internationale des Associations d’Alpinisme, UIAA)官網資料,位於坦尚尼亞的吉力馬札羅山健行路線至少有8條,包括「Grand Traverse、Western Breach、 Machame Route、Marangu Route、Mweka Route、Lemosho Route、Rongai Route、Umbwe Route」。其中,「Machame Route」路線又稱為「威士忌路線」,路線有需要攀爬的路段,較具挑戰性,而沿途的住宿方式是睡在帳篷。由於該路段的景色優美聞名,是最受登山客歡迎的路線之一。而「Marangu Route」又稱「可口可樂路線」,為早期發展的路線,沿路設有高級的山屋供休憩。我心想,為什麼叫「威士忌路線」?又有「可口可樂路線」?同行的友人說道,這是用飲料來形容路線的難易程度,威士忌酒精濃度高,喝起又辛又辣,譬喻路線艱難,挑戰性極高;可口可樂是一般民眾都能接受的飲料,意指路線相對簡單。在多方考量下,最終決定讓大伙一起暢飲「可口可樂」。

  這次的健行行程是由的黃一元理事長 (中華民國健行登山協會) 與坦尚尼亞當地的旅行社接洽,儘管旅行社的嚮導團隊有著豐富的健行經驗,但我們仍舊在出發前做足了「食、衣、住、行」的功課與準備,文末將提供個人的裝備清單。

  我們在1月30日從桃園機場搭乘下午2點25分的飛機,在香港與杜哈的兩次轉機後,抵達坦尚尼亞的吉力馬札羅國際機場已是1月31日早上7點45分 (台灣時間為中午12點45分)。從飛機上走下來,帶著好奇與雀躍的心情環顧四周,映入眼簾的是佈滿厚厚雲層的天空,以及僅有一層樓高度的國際機場航廈,而多數的入境旅客都背著大大小小的登山背包,有種志同道合的感覺,似乎大家都為吉力馬札羅山而著迷,相繼聚集於此。在大伙陸陸續續入境後,旅行社接駁的吉普車早已在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門口外等侯多時。我們分別坐上兩輛接駁的吉普車後,便直接驅車前往住宿的城鎮—阿魯夏 (Arusha)。

  我對於非洲一直有著刻板印象,以為非洲乾旱無比,終年缺水又鬧飢荒,常常需要外界支援的赤道國家,而這趟旅程根本就顛覆我井底之蛙的想法。在接駁的路程上,道路兩旁有很多紅色的磚瓦屋跟水泥屋,還有夾雜一些像是茅草的小屋,有點像是台灣早期70年代的街景,路上有成群結隊的牛、羊與雞群,一眼望去是無盡的森林,還有無邊無際的草原。我們一邊緊盯著窗外的風景,深怕錯過任何野生動物,一邊雀躍地口述著呼嘯而過的景物,Pamela認真地聆聽我們七嘴八舌的描述,想像坦尚尼亞的風情面貌。原本,我期待著在道路兩旁的草原上會出現野生動物大集合,卻僅僅看到家禽曼條斯里的來回走動與吃草,原來~野生動物是在國家公園內,後來心想,如果居民跟大草原上的動物生活在同一個空間,可能天天會上演狩獵的場景。

  從機場出境到今晚下榻在阿魯夏 (Arusha) 鄉鎮的飯店,車程大約1個多小時,抵達飯店門口後,迎面而來的是旅行社的負責人,他統籌這次吉利馬札羅的健行與獵遊 (safari) 的行程,他帶著我們辦理入住手續,我們習慣地提著行李往房間走去,飯店服務生們急忙接過我們沈甸又厚重的行李箱,分別送到各自入住的房間。在安頓好行李與片刻休息後,登山健行的嚮導早已在飯店大廳等侯我們多時,非常謹慎地向我們解說登山健行的行程與注意事項,並安排在中午用餐後,對每位出發的團員仔細進行所有裝備的檢查。其實,早在出發到坦尚尼亞之前,領隊與副領隊就提供國際山岳聯盟出版的吉力馬札羅山的健行指引(註4),也有特別羅列需要攜帶的清單,但是,我們這次聘請的登山嚮導公司,仍然在出發前一一的檢查每個人的裝備,這是降低風險發生的專業表現與態度,真的值得肯定。這次領隊顧及團員們在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轉機、搭機與轉車的舟車勞頓之下,特地安排一天休息日,讓大家在最佳的體能狀態下,完成此次的攻頂目標。

  今天 (2025年2月1日) 是我們準備前往吉力馬札羅山健行的第一天。大家早上起個大早,便已經把行李與登山背包放在大廳,在飯店一樓餐廳從容用餐。飯店門口依約準時停放兩輛接駁車,接駁車是一台可以坐上20人的廂型車,車頂上有個大置物籃,大家的登山背包被接駁車司機往車頂的籃子往上拋去,車頂上的協作(揹夫)則是熟練地將行李整齊的堆疊在籃子內,再覆蓋上一層偌大的帆布,並以繩子固定在籃子兩端。車上除了我們團員以外,還有幾位的嚮導與協作(揹夫)也從飯店一起搭車,隨後便啟程前往吉力馬札羅國家公園。從飯店到國家公園的路程上,地面看似是柏油與瀝清的舖面,沿路只要有鄉鎮,都會有類似行人穿越馬路的專用道路,就像是台灣的斑馬線,這斑馬線不是平坦的路面畫上白色的線條,而是做成小丘,像是台灣的路面高突一樣。司機大哥在半路上突然靠邊停了下來,一位當地人上車跟嚮導擊掌後,找個位置坐了下來,行經另一個村落,又陸陸續續上來了好幾個當地人,原來,此次的嚮導與協作(揹夫)們都在路邊等待會合,並共同搭車前往目的地。我們大約在11點多的時侯抵達國家公園,天氣已有些涼意,我們穿上土黃色的外套(隊服)下車,嚮導與協作(揹夫)們動作熟練地分工,有的人到國家公園管理處登記入山資料,協作(揹夫)們則正在卸下車頂上的行李,廚師們則是在涼亭內張羅我們的午餐。

  在大伙吃飽喝足後,背上輕裝的登山背包,裡面裝著雨衣褲、保暖衣、行進糧、個人醫療包、水壺、頭燈、衛生紙等;其他非行進的裝備或是其他天的行進糧則是各自放在自備的旅行袋,交給協作(揹夫)集中分配。國家公園內設置有行李秤重處,每位協作(揹夫)拿著一個看似厚重的袋子,放入數個旅行袋後秤重,確認揹負的重量後才往步道前行,每位協作(揹夫)似乎有規定揹負重量的上限。我們團隊在起程前,非常興奮地拿出好幾個布條,分別與吉力馬札羅國家公園的標示牌拍照,牌子上寫著馬蘭古登山口,標高1879公尺,抵達第一個曼達拉山屋 (2720公尺) 約需要3小時。我們起登時間大約是下午2點,比預計出發的時間晚了約1個小時,嚮導催促著我們前進。行進間,有一個嚮導走在前面帶隊,後面分別是黃一元領隊、威達、李興、豆媽、曉玲、Pamela與豆爸,李再立副領隊、秀慧、學渡與我則走在隊伍的後面,最後還有一位嚮導壓隊。

  馬蘭古登山口的入口處是個木造的牌樓,牌樓很像是一個斜面尖頂的小木屋造型,跨過這道門,映入眼簾就是原始的登山路徑,步道是堅硬的泥土面,大大小小的石頭與樹根盤根交錯在行走的路上,步道的路面有些凹陷,兩邊是微隆起的地形,左右兩旁的林相很像是台灣的闊葉林,遍布低矮的植物、草叢、蔓滕與矗立高聳的樹木,路邊設有指示牌,標示著步道的資訊,沿途設有廁所、坐椅與涼亭,再往高處走,地形變化從平坦斜坡轉為凹凸不平且高度落差的路面,部份路面看似人工砌成的石階,地面偶有積水且泥濘,可能是前天的午後雷陣雨所致。今天健行的行程有點像是走在台灣百岳一般,唯一比較特別的是,在步道上有看到一個雙輪的推車,輪上連結一個由數根鐵條編織而成的大籃子,籃子往外延伸有兩個手把,起初,我們以為那是運送貨物或食材的推車,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用來緊急後送受傷的傷患,這種結構的推車只有適用在較為平坦的路面。

  我們前進的速度比標示牌上慢了約有1倍的時間,多變的地形是影響我們前進的原因。李興(視障者)的右手拉著掛在豆媽(陪登員)後背包上的手繩,隨著豆媽的步伐緩慢前進,隨著手繩上下左右的改變,可以感受移動的方位,而有時需要豆媽解說地面的變化才得以前行,像是橫躺在步道的排水用的小水溝,豆媽會清楚描述水溝的寬度,說明大約幾公分,或是使用李興的登山杖比出下一步的安全踩踏點,李興才能夠順利跨過水溝。若是地形凹凸或是路面中間有凸起大石頭,也都要用口頭特別敘述路面狀況,跟在李興後面還有一位陪登員隨行,主要也是保護李興的安全,隨時隨地留意李興的腳步,以減少跌倒或是後仰的危險狀況,同樣地,Pamela也是如此。Pamela曾對我說,「在行走的過程中,跌倒與滑倒是常有的事,沒關係的,不要在意或自責」。我聽著有些難過,但我們希望儘量能夠減少這種情形發生,同時,也佩服Pamela的樂觀,不因常走路跌倒而放棄戶外活動的機會,我覺得這是勇敢的表現。

  我們在太陽剛西下時抵達曼達拉山屋,時間已經是晚上7點09分,天色已昏暗,體感溫度瞬間下降。嚮導催促著我們到曼達拉山屋的管理站登記入住團員的資料,才能取得被分配的山屋,像是在台灣飯店的辦理入住登記。曼達拉山屋是被墊高的小木屋,需要走幾個臺階才會到木屋的門口,每間木屋有六個木製的上下舖型單人床,每張床上放一個包著棉布的床墊與枕頭,屋內擺設有桌子、椅子與開放式木櫃,木屋的窗戶掛著門簾,地板也是長條的木板拼湊而成,令人為之一亮。周邊還有隨隊廚師專用的廚房、用餐的餐廳與廁所,全都是尖頂的小木屋造型。

  我們入住到小木屋後,協作(揹夫)會把行李分送到小木屋,不久,有兩個人端著熱乎乎的熱水,裝在盆子內讓大家洗手、洗臉與擦擦身體,在這麼寒冷的高山上還有熱水可以洗滌,是一種多麼奢侈的享受!我們約定八點至用餐處,用餐的餐廳內有四張長條桌子,兩側放著長條的桌子,桌子上擺放一條長長的桌巾,每個位子擺放著塑膠的大餐盤、碗、玻璃杯、大小湯匙與刀叉等餐具,長桌中間則擺放了咖啡粉、吉力馬札羅紅茶、無咖啡茶包、奶粉與糖等各式各樣沖泡的飲品,以及裝有熱水的保溫瓶,有種來到西餐廳的錯覺。用餐時,桌邊都有兩個人為大家服務餐點,有米飯、沙拉、蔬菜、雞肉與湯。餐畢後,嚮導會宣佈隔日的行程與注意事項,每天皆是如此。

  翌日清晨(2025年2月2日)在餐廳用完餐後,大家揹上各自的隨身的輕裝行囊,並把行李交給協作(揹夫),在豓陽高照的早上8點前往下一個荷戎波山屋 (3720公尺)。今天行進的隊形依舊不變,秀慧、學渡、李再立(副領隊)與我走在隊伍後面,學渡偶爾穿梭在隊伍之間拍照,步道兩側的植被從森林慢慢變為零星的低矮樹冠與不及腰的小草叢,路徑沿著大草原往前延伸,完全沒有斷崖的地形,沒有太困難的地形。大約在11點左右,天空烏雲密布,我們走在完全沒有遮蔽的大草原上,雨滴重重落下,來得又急又快,我們停下來穿上雨衣褲後,便快快起身往前推進,深怕又濕又冷的天氣容易讓人體溫下降。我們在12點30分左右好不容易走到涼亭處,卻沒想到涼亭位在空曠處的高點,涼亭無法抵擋高山上風大雨大的天氣,只能在涼亭內任憑風吹雨打,全身濕冷地吃著午餐,這讓我的身體感到有些冰冷,很想趕快起身往前走,一刻也不想停留。雨滴慢慢轉為細細小雨,看著草原上高聳奇特的植物,偶爾停下來拍個團體照,順道小憩片刻,大約在下午4點50分抵達山屋登記處,嚮導團隊立馬為每個隊員遞上熱呼呼的蜂蜜薑茶,喝下暖暖的一口熱茶,冰冷的身體瞬間感覺到一股電流在身體流竄,有種無法言喻的感動與溫暖。今天在天色未暗即抵達營地休息,入住、晚餐與行前說明都是一樣的流程,每天的餐點則會有些不同的變化,在用餐完後,終於可以早早地回屋休息了!

  第三天(2025年2月3日)是高地適應日,晚上仍然夜宿在荷戎波山屋。今天的行程規劃主要是希望讓身體多些海拔高度的適應,而國際山岳聯盟的網頁資訊提及,在2400公尺以上容易引發急性的高山疾病,在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行走,建議每日爬升的海拔高度介於300至500公尺之間。這條路線沿途山屋與山屋間的距離都超過500公尺,而原地多停留一天是變通的方式,也順道讓身體多些休息的時間,以減緩連續兩日行走的疲憊感。外面的天空一片湛藍,一掃昨日滂沱大雨的濕冷,陽光極其刺眼。我們悠閒地在餐廳吃完早餐,便起身往高處走去,大伙開心地邊走邊聊天,步伐甚是輕快,走到一處巨石高聳且垂直的岩壁,岩壁上滲出的水像細繩一般往下流動,壯觀的景象讓我們逗留在此處許久,非常盡興地拍了很多照片留念,直至約莫中午時刻,才返回到山屋用餐。午後時光,有的人在山屋內閒話家常,有些人則把昨日濕透的衣物與鞋子拿出來曬曬太陽,還有人從行李內拿出一本書,躺著山屋外的草地看書,有種山中野人的愜意,享受著陽光的洗禮,很是輕鬆!

  庸懶地過了一天後,第4天 (2025年2月3日) 的陽光普照大地,預計抵達海拔高度約4700公尺的基波山屋。用完早餐後,廚師發給每個人一份用鋁箔包著的午餐和一些小餅乾,約在8點左右出發,這段旅程算是相對平坦好走,一眼望去可以看到的是火山噴發出來的平原,像是由一堆沙礫與細沙堆砌而成的沙漠,只有零星的植被,沿途還有直升機的停機坪跟廁所,稍坐休息便繼續起啟趕路,抬頭遙望遠方,看到一座非常突兀且聳立的高山,上面覆蓋了厚厚的雪層,已經有些忘了這是哪一座高山了!我們大約接近中午時分的炙熱烤爐下,在路邊的涼亭休息用餐,風從四面八方吹拂下,讓火熱的身體得以降溫。吃飽喝足後,便又繼續往波基山屋前進,大約在下午2點12分抵達山屋,光線刺眼無比,卻透著一股涼涼的寒意,環顧四周,在山屋的屋簷下方還有一些殘雪。

  今天晚上11點是登頂的最後一哩路,那是個關鍵時刻的開始,是否能夠成功登頂至吉力馬札羅山頂呢?這天晚上,嚮導與協作(揹夫)團隊對於我們的行程非常地謹慎,在我們用完晚餐後,約莫當地晚上6點多與我們一起開會,提醒團隊應該攜帶的物品與注意事項,並討論登頂的行進方式。黃一元領隊對著大家說道,這次就由李再立副領隊帶著大家攻頂,我會依個人能力而為。嚮導提議,他認為每個人的行進速度不同,有快有慢,那就分為兩個行進團隊前進,腳程較快為一團,另一團可以慢慢走。李再立副領隊則回覆道:「我們是一個團隊,不管如何都要走在一起」。我能理解嚮導的作法,海拔高度超過4700公尺以上的環境,如果行進速度較快者一直在等待,曝露在冷環境的時間變長,失溫的風險更高了;而腳程緩慢者也可能會造成心理上的壓力,生理適應不良,提高潛在發生高山症的風險。當然,也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問題,那是難以預測的,但終究還是以「安全」為考量。最終,團隊一致認同副領隊的提議,我們要走在一起,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人!

  2025年2月4日當天晚上11點在基波山屋外集合,天色依舊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大伙穿上保暖衣物、雨衣褲與手套,戴上頭燈,背上輕裝背包,蓄勢待發。副領隊安排著行進隊伍,由學渡走在前頭,接著是曉玲、Pamela與豆爸,我跟秀慧走在隊伍中間,後面分別是威達、李興與豆媽,副領隊則壓後。在冷風凜凜下起程了,頭燈的光線照著山徑,腳步踩踏在緊實的沙土面上,路面佈滿大大小小的石塊,沿著路徑緩緩往上爬升,主嚮導在前頭帶著團隊前行,其他的嚮導群則圍繞在Pamela與李興身旁。我抬頭往上看去,又停下來往後看看,遠方的健行者的頭燈像是萬頭攢動的螢火蟲,在夜裡上下左右繚繞著。這一路上的健行者們都是來自不同的國家,卻有著相同的目標,那就是「攻頂」。

  我們跟著嚮導一步一步的往前邁進,山上的空氣很稀薄,行進速度更加緩慢,不知道在什麼時侯,天空突然飄下細細的白雪,地面上已舖上一層厚厚的雪層,像是天然的冰庫一般,體感溫度更低了,嚮導讓我們休息並添加衣物,那時,我們大約走了1個半小時,才前進1.7公里,海拔高度大約是4996公尺,環顧四週已是雪白天地了!團隊有許多人是第一次在雪中健行,這也是我第一次親身體會下雪的感覺,以前總想看看下雪的感覺,但這次卻沒有這個念想,連停下來休息片刻的動力都沒有,但凡停留或佇足過久都會覺得發冷。我們穿著登山鞋,小心翼翼地踩踏在冰雪上,深怕一個不小心會滑倒,然而雪地的步道走起來就像是一般道路,似乎步道上的積雪已被壓路機壓得緊實,不用穿戴任何冰爪就可以行動自如走在雪地上。

  從基波山屋到吉力馬札羅山頂的路程約有6公里,我們愈往高處移動,休息次數就更加頻繁,大約行進1公里就停下休息5-10分鐘,一路上走走又停停。行走時,Pamela與李興都是拉著視障陪登員背包上的拉繩,每踩一步都要確認穩定,才會將後腳往前跨步,而Pamela與李興的後方也各有一名陪登員,確保行進的安全與穩定性。從起登到現在,路面算是平坦好走,落差不大,愈往高處走,地形變化更大,嚮導們索性就分別站在路徑左右兩側的較高處坡面上,Pamela分別被左右兩側的嚮導架起來,直接讓Pamela騰空飛躍落差大的位置,李興也是如此地飛翔,看得我是目瞪口呆,不知道Pamela跟李興有沒有心理準備,或是嚮導有沒有事先跟他們溝通?我想像著,如果我閉上眼睛走路,在一瞬間突然飛了起來,想必會非常緊張與害怕。這時,吉力馬札羅山頂也離我們越來越近了!2025年2月5日清晨5點27分,海拔高度5756公尺的位置是我們最後一次停留的地方,環顧四周的伙伴,每個人身上早已舖上一層白白的薄紗,那層薄紗像雪又像霜,每個人看起來都有點朦朧美的感覺,臉頰旁露出的髮絲已成白髮。

  從海拔高度4700公尺緩慢行走5756公尺,時間已經過了6個多小時,遠方的天空開始透著微光,距離登頂5895公尺的海拔高度不到150公尺,我們卻足足走了約有1個小時,行進的步伐非常緩慢,像是在游泳池走路一般,每一步都特別吃力。此時此刻,我感覺走到有些厭世,心理上有些疲乏,但想著,努力了快一年的訓練,今天終於可以完成目標了,內心不斷自我鼓勵,也一直期待登頂的時刻,我一定要站在吉力馬札羅山山頂大聲吶喊與嘶吼,我成功登頂了。當暗黑的天空被日出的曙光畫破天際之時,吉力馬札羅山山頂的象徵性標示牌就矗立在我們眼前,團員們難掩興奮之情,相互擁抱,互道恭喜,正當我想要大聲尖叫之時,瞥見Pamela的臉龐落下兩行眼淚,趕忙詢問Pamela怎麼了,她一邊流淚一邊回答:「我真是太感動了,沒有想過會成功登頂,其實這幾天的壓力非常大,很擔心沒有辦法完成目標,但我現在做到了」。我原本熱血沸騰準備大喊大叫的激動情緒,瞬間被她的兩行淚給融化了,跟著她一起相擁而泣,站在身旁的李再立副領隊也偷偷擦了擦臉頰,共同分享這份完成攻頂非洲最高峰的喜悅。

  吉力馬札羅山山頂處非常的寒冷,估計應該有零下20幾度,我們迅速拍完照後,就準備往山下移動,嚮導提議由嚮導群護送Pamela與李興下山,其他人則是隨著另一位嚮導往下移動。我沒有詢問過Pamela跟李興是怎麼從山頂回到波基山屋,我依稀的印象中,上山的路徑與下山的步道不太一樣,也可能是太陽的強光融化了地面的雪層,我不是用走的下山,我是用雙腳滑下山。下山的路徑表面是非常鬆軟的碎石夾雜大量沙土,我看著當地人熟練地在沙石堆滑動,很像是在溜冰的感覺,每踩一步,腳會順著地形向下滑動約20至30公分,感覺好玩又有趣,我便隨意搭訕了看似嚮導的當地人,請他帶著我從山上往下滑到山屋,有種像是在輕功水上飄的感覺,咻一下就回到山屋。

  黃一元領隊沒有陪同團員登頂,也許是他在前些天的健行沒有辦法如期跟上隊員們的腳步,他在登頂前一晚也特別交代團隊,「不管如何,一定要讓Pamela跟李興登頂!」,我想,領隊最大的期待並不是自己可以站在非洲的最高屋脊,而是成就視障者的登頂,那是多麼令人動容的榮耀。黃一元領隊守侯在波基山屋外面,等待著我們的消息,看到Pamela與李興登頂成功,開心地跟大家說聲:辛苦了!團隊成員陸陸續續回到山屋,臉上掛上輕鬆的笑容,此起彼落的談話聲,難掩內心澎湃的情緒,懸在半空中的心情,頓時得到解脫。夜晚用餐時,大家圍著餐桌,侃侃而談著各自的喜悅,更多的是伙伴之間的相互扶持的感謝!

  最一天的行程是直接從波基山屋直奔回到登山口,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對於Pamela與李興來說更是如此。如果一個人從下往上走,不管坡度多陡多高,眼睛都可以看到往上的每一步踩點;但如果是站在高點往下走,有時侯很難從視覺判斷出高度的落差,也需要腳掌的觸覺輔助,才能感受每一步踩點的距離,此外,腳踝往前的關節角度較大,重心很容易往前傾,因此,下山的時侯需要更加專注,而Pamela跟李興要留意往前踩踏的腳步以外,還需要克服上下空間的距離感,真的避免不了失去重心而跌倒。

  我在團隊中主要扮演後勤的行政角色,這天,終於輪到我在Pamela的後方擔任視障陪登員。下山的時侯,我緊緊挨在Pamela身後,雙眼緊緊盯著她的步伐,雙手隨時隨地圍繞在Pamela的後背包,深怕她隨時踩不穩而跌倒,只要她發出「唉喲」的聲音,就表示身體失去重心,我的雙手會快速地從她的背包下方往上頂住,再讓背包去撐住她的身體,這一路上的緊迫盯人戰術,完全不知道前後左右的風景,偶爾聽到Pamela的前導陪登員-曉玲提醒路況。突然間,前方的草原傳來高頻率的嗡嗡聲,步道的上方突然飛來一大群的蜜蜂,我們蹲低身體緩慢前進,深怕驚擾到蜂群,迎面而來的健行遊客,則是從旁繞過蜂群。

  嚮導原先規劃團隊可以在中午左右抵達登山,殊不知團隊移動的速度比預期慢得多,嚮導臨時決定改變策略,讓Pamela與李興搭乘林道接駁車回到登山口,其他伙伴則是繼續步行,有的人用跑的,有的人快步前行,有的人悠閒地慢步,我則是把身上攜帶的零食與點心都吃光光,仍然餓得發慌,快步在步道上奔馳著,大約在下午4點多才返回至登山口。

  登山口旁的管理處擠滿了健行的遊客,有的人站著,有的人坐著,還有人把登山鞋脫下,放在空曠處曬太陽,感覺聚集在這裡的遊客臉上寫著「完登」二字,笑得非常燦爛。我們的嚮導也到管理處幫團隊領取登頂證明,瞬間,我為自己感到驕傲,不是因為我能登頂而自翎,而是陪伴著Pamela跟李興登頂的成就,真的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到。我覺得這趟旅程對於健行者並不難,最難得可貴的是「陪伴」,每位團員耐心的相互等待與彼此的包容。這次的團隊像是登山自組團,領隊跟副領隊號召來自四面八方的山友,聚集在一塊爬山,在此之前,團員們彼此都不認識,在半年的互動之下,領隊與副領隊時常聚集伙伴進行特訓,也許是長達半年的互動,慢慢地凝聚團隊共識,圓滿達成這項任務。

  吉力馬札羅山的健行只是冒險的開始,精彩的旅程已經展開,待續….


註1:擷取自李再立臉書 https://www.facebook.com/share/v/1CXvAfSDJ1/
註2:摘自視障陪登員陳威達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share/p/1G9NZ3pAVv/
註3:https://www.climatestotravel.com/climate/tanzania#plateau
註4:https://www.theuiaa.org/mountain-medicine/kilimanjaro/

團隊介紹:
視障攀登員:張雅惠Pamela、李協興(李興)
視障陪登員:吳嘉惠(豆媽)、劉治群(豆爸)、陳威達、巫曉玲
領隊:黃一元 (中華民國健行登山協會)
副領隊:李再立 (國立體育大學)
總務:張嘉珍
紀錄:袁秀慧
公關:梁學渡

醫療顧問:高峰診所高偉峰醫師、馬偕醫院邱毓惠醫師

贊助者:中華民國外交部、中華民國健行登山會、歐都納戶外體育基金會程鯤董事長、安倉營造張立雍董事長、三聯科技教育基金會林廷芳董事長、郭瑞和先生、許漢隆先生

裝備清單備註
頭巾
長袖緊身排汗衣
鋪棉登山軟殼褲 (秋冬適用)
羊毛襪3雙 (1薄2厚)攻頂穿1薄1厚
防水登山鞋
刷毛外套休息穿
防水雨衣外套(GORETEX)
雨褲
極地保暖覆耳帽 (包覆耳朵與嘴巴)攻頂用
羊毛頭巾攻頂用
2件羊毛上衣 (250磅)1件備用,1件攻頂加穿
2件羽絨外套攻頂穿2件
1件保暖登山褲 (冬天適用)攻頂加穿
1件羊毛褲 (250磅)備用
1套內衣褲
35公升登山背包(含背包套)
睡袋 (500克白鵝絨/850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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