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育葆 國立東華大學中國語文學系學士班二年級、系學會會長
「我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僕」,腓特烈大帝這麼提起。數百年後的我,縱然不是那麼高的職位,僅擔任了中文系系學會會長,卻又何嘗不是呢?
原本平靜的湖面,常常會因為一顆石頭而激起了波瀾。原本平靜的東華大學,健康有序的生活,一夕之間卻豬羊變色……
猶記巨震當日,本該依照起床後一如既往的SOP──按掉鬧鐘、刷牙洗臉、更衣理容──進行的我,卻沒有選擇這麼做。更精準一點的說:「我無法這麼做。」霎時間我的床好似正在無盡的軌道上疾馳的雲霄飛車那般劇烈晃動,看不見軌道的盡頭,更看不見未來在哪裡。安全感被逼得萎縮,取而代之的是如國家警報顯示可能來襲的海嘯一次次吞沒了我的驚恐。「算了,索性躺在床上,至少不會有東西砸到我,除非樓塌了,否則我不會輕易下床。」我如此催眠自己。稍待平穩,正要下床收拾殘局。又來了!無奈的只好再次聽天由命。如是的循環一再上演,真切的丟棄了收拾的念頭;敏銳如我,舟車勞頓才能回高雄的疲累立刻讓我聯想到了翌日清明連假的鐵路運輸,勢必是另一種悲歌。
那是個多麼美好的大晴天,適合哼唱左宏元譜曲的「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藍天白雲好時光……」要不是早上有課,哪有不去親近大自然的理由?太魯閣國家公園是個無庸置疑的好去處。「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柳宗元若曾親自到過太魯閣走訪,我堅信絕對不只「八記」。峭立挺拔的山壁、清澈婉轉的立霧溪、巧奪天工的砂卡噹,處處皆文章,宛然現代桃花源般奇巧不已。
初來乍到東華就讀時,有位慈濟的師姐告訴我:「花蓮的土地會黏人。」起初深感不信,爾後這句話不斷出現在耳畔,至今已轉移到我口、我思、我心。這是花蓮的魔咒嗎?我也不自覺向我的學弟妹如此說道。經歷一次與花蓮這塊土地的生死之役,我更加確信我深愛著這塊土地。
沉寂一小段時間後,先是向家裡報平安,再是拿起電話致電系主任巫俊勳主任。詢問了系辦的狀況後,捎來的是「狼藉」如是的訊息。這時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責任感推使了我必須前去探查詳細狀況,於是乎起心動念出發了。往常習慣走西區外環道進學校的我,彼日竟沿著東區外環道行駛。偶然,被我撞見一股黑煙竄天,心中納悶何處竄起,然心懸人社一館與系辦,便暫時拋卻那份疑問,趕忙前往我該去的地方。
人去樓空的人社一館添增了一抹詭譎的氣氛,映入眼簾的是磁磚剝落的紅磚牆、位移傾倒的飲水機、書櫃倒塌的系學會辦公室、天花板輕鋼架掉落並漏水的系辦公室,那是一種直衝腦門的酸楚,試圖想做點什麼卻無能為力的沮喪,只好拍了幾張照片就離開。
我能做些什麼?這大概是在我目睹狼籍之後最大的感受。出手協助整理環境?又怕再震;協助簡易雜物歸位,又怕再震;一切的一切我都束手無策,況且當下系館可謂是人去樓空,倘若我在裡面出了意外,僅是徒增麻煩,因此決定先回家靜觀其變。
然在我的信仰中,系學會會長此時不應該只是所謂「看守內閣」或「跛腳總統」。甚至在行政的角度上,更應體現「積極作為」,而非「依法不作為」。遭逢天災劇變時,在校、院、系的分層負責中,校長要掌握全校運作;院長要統整全院狀況;系主任要緊急應變。在這樣明確的分層架構中,誰來積極作為關懷學生?勢必要仰賴系學會發揮其功能。於是在我束手無策、垂頭喪氣回家後,先是接到了無數親朋好友的關懷,再一一告知平安並感謝,旋即坐定書桌打開了我的電腦,開始執行「我認為」系學會會長的工作。首先便是優先寫信慰問全體系上教職員並告知系辦狀況,再來便是撰文關懷全體系上同學,這是我個人所認知一個系學會會長該做的事,而這僅僅是開頭。
慰問完全體師員生後,第二步要協助的便是「災後復原」。因此,我撰信詢問全體教授是否有需要協助回復研究室。當然有。故我協助了教授進行這樣的復原工作。有人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原因無他,一個系所要強大共好,不能單純倚賴教授的名氣、授課。系學會在龐大架構體系中應扮演「桶箍」的角色,在這龐大的複雜結構中將教授與學生的心與一體性結合在一起,此時系學會顯然是要角。
震後一週,我落實了第三件事情:全系同學安全回報。由系學會為載體,統計系上同學的安全與需求。在這一週的安全回報中,一旦收到有同學受傷(不論是被掉落物砸到、挫傷等)的消息,我隨即密切的與系主任聯絡,心想如何能給予協助。於是乎本系在這樣的巨變之下,患難中建立了良好的通報管道。學生端出了狀況,系學會優先了解情況,再由系學會密切與系主任聯繫,系主任則會再與導師溝通,由導師出面關懷。
正因為系學會在地震安全回報中掌握了多數同學的動向,我們了解尚有許多同學待在花蓮,因此我落實了第四件事情:「震後關懷餐會」。系學會與系主任商討過後決定辦理一場關懷同學的餐會,我們提供簡易的餐點讓同學來到現場,充分與系主任討論需求、回應需求與解決需求。這都是在不穩定中求穩定的做法,為消去同學惶惶不安的心靈,我們勢必得有所具體作為。
前面提到的本系安全回報,其中有一點必須特別提出來討論。由於本次的天災行為,是突發事件,是沒人願意,一切的變化都在瞬間,於是有很多的問題會陸陸續續出現。特別是在學校宣布停止實體上課的三週間,問題百出。本系有許多同學表達了對此政策的不滿與相關需求,在經過系學會內部的衡量後我們自忖無法支援同學的需求,於是由我代表會同主任向人文社會科學學院院長進行報告,希望院長能在行政端給予一些支援。因此,在這一週間,我密切的與主任、院長聯繫,目的在於解決同學的需求。甚至基於本系同學的安全調查,我也挾帶一定程度的民意前往「0417與校長有約」的場合,替本系學生爭取相關權益。以上種種,都是在0403地震後本系系學會之作為。
與此同時,我也相當欽佩他系系學會體恤同學的相關作為。其中我尤其佩服臺灣文化學系系學會為學生提供的懶人包,他們將所有與地震相關的訊息蒐集羅列,再架設一個精美的網站作為平台以提供包羅萬象的消息。這在在展現了作為一個「桶箍」角色的系學會,實際上是相當重要的小人物、小組織。
地震過後已經一段時間,在這樣滿目瘡痍的環境中百廢待舉,著實考驗著東華人的危機處理。令人欣慰的是,以現況來檢討震後的復原,縱然沒有完全回復過往欣欣向榮的繁景,卻已經走在正確的復健之路。關於這條漫漫的復健之路,有很多值得我們掛心的地方,其中一個是我看見了東華人的韌性。不論是在哪一個網路平台,自從地震過後我屢屢看見許多東華人自發性的願意奉獻一己之力,從勞作性的協助復原圖書館到齊心募資整復校園,這都是讓我相當感動的地方。地震過後,我在網路上看見關於東華募款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百元不嫌少,一萬元不嫌多。」這代表什麼?其實這正是呼應了東華人的韌性。以一個學生而言,我們究竟能做什麼?以選擇題來說,必然有一個選項是「躺平、逃避」,可是我看見的卻是大家都選擇了「堅韌」。如此的大震過後,同學們對於花蓮有所恐懼,完全可以被理解並且「應該」被理解。可是不論大家身在何處,都能透過不同的方式替東華打氣加油,深刻展現了東華人空前絕後的團結。
此次地震的影響很大,我們看見原定很多的計畫都被打亂。對於全校來說,最大的復健成果大概就是畢業典禮能夠如期實體舉辦。對我們系學會來說,這是健康並且大家都樂見的。於是乎我們在這樣變化不定的地質環境下歡送了畢業生學長姊,再怎麼辛苦一切也都值得。
對於階段性復健成效尚有一個大活動足以證明東華的康復,本系在6月24日至26日承辦了「2024國科會人文處文學一學門「物類/共生.環境/倫理」跨域學術研習營」。在這個學術研習營當中,就可以讓許多國內外學者充分看見東華的復原。
《孟子》如是說:「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理工一館與許多教授一輩子的心血已經付諸東流,這種艱難的情況不論你是什麼學院的學生,都必然會有深刻的體會。在此困難時期,我們應該「同校一命」,共同攜手守護我們的學校。水火無情,對東華來說,這次複合式的災難更是無情。於是我們只能窮盡己力,一同復原那最美麗的東華。盼望東華在這次挑戰後能夠更加堅毅、屹立不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