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門人生的課:米奇‧艾爾邦《六根藍色魔弦》讀後感 ─ 陳淑玲

陳淑玲(英美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自從讀了紐約時報暢銷作者米奇‧艾爾邦(Mitch Albom)的《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Tuesdays with Morrie)後,我就很喜歡他的書。他的文字很平易近人,但內容卻富含深意、發人深省,帶領讀者思考、探索生命的意義與真諦。我曾在課堂上讓學生閱讀《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和艾爾邦一起跟墨瑞‧史瓦茲教授(Morrie Schwartz),學習人生中一些極為重要的課題,包括死亡、生命、愛、家庭、婚姻、文化等等。去年,我的學生還從十幾本書中,票選出《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做為在課堂上,要上台做5次1分鐘演講的讀本。在他們簡短的演講中,學生分享他們喜歡的佳句或感動之處,演講者和聽眾,都有所收穫與成長。

最近我讀了艾爾邦最新的創作,2015年出版的《六根蓝色魔弦》(The Magic Stings of Frankie Presto)。他書中一直重複一句話:「每個人活著,都在參加樂團」(15) (“Everyone joins a band in this life” 10),從出生參加第一個樂團後,還會陸續加入其他樂團,像是友誼團、戀愛團、鄰居團、還有學校團等。在每個樂團中,我們會扮演專屬的角色,樂團和我們,會互相影響。在讀完由音樂之神主述,音樂天賦異稟,擁有六根魔法琴弦,可以改變六段人生,法藍奇‧普斯托的傳奇、精彩故事後,我不禁思考:當學生來到我們國立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這個樂團時,除了專業科目外,我在課堂上或是導師生互動時,可以和他們一起討論、學習的的六個重要課題是什麼?以下是我根據法藍奇的音樂啟蒙老師,實際上也是法藍奇的親生父親,給他的教導,與法藍奇由苦辣酸甜、悲歡離和、及血淚,交織而成的生命故事,歸納出的六門人生的課。

首先是聆聽。為人實際的巴法,為了給他從河邊救起的養子──眼睛受到河水感染,對音樂極為敏感的法藍奇──有前途,在法藍奇五歲左右時,帶他去學音樂,接受訓練,培養一技之長。失明的吉他手,在聽了法藍奇唱塔瑞加寫的《淚》後,願意指導他音樂,為他「揭開創作的序幕」(50)。大師在上課時,幾乎只是彈吉他,他告訴不解的巴法,要學彈琴,「要先聽」(59)。在大師順從被誣告入獄,擔心法藍奇安危的巴法的請求,將法藍奇送離開西班牙那天,他囑咐法藍奇:「以後你要去的地方,也必須要注意聆聽。聽,就是學習,別忘了這點。不管是學音樂,還是過日子」(143)。可以說大師為法藍奇上的第一堂課和最後一堂課,都是聆聽的重要性。即使現在,因科技、網路發達之故,幾乎人手一機,很多人甚至是手機不離身,不時分神在網路世界,我仍然非常贊同大師對聆聽的見解,不管是學生在上課聽講,或是聽同學的發言,甚至是聽他們自己內心的聲音。聆聽,是學習,也有助於,捕捉到「天賦之神」在體內運作,製造出「靈光乍現」的時刻(39)。傾聽不僅可以從他人身上學習,也可以更了解自己。

其次是克服恐懼。在大師將法藍奇,帶去搭船前的演出中,他將最後一首歌,獻給他「最傑出的學生」(139),同時也讓法藍奇一起上台演唱。當法藍奇因為害怕,不想唱時,大師告訴他:「沒錯,你會怕。而且你以後還是會怕,這輩子都會怕。你一定要克服這種恐懼,要面對,假裝底下沒人」(140)。大師並為法藍奇打氣,告訴他:「你做得到。記住,我說做得到,就做得到」(140)。因為全然相信大師,嚇傻的法藍奇,首次在大庭廣眾下,為聽眾唱歌。誠如大師所言,恐懼是人生中,一輩子都得面對的功課。因此,如何和學生一起學習克服恐懼,並適時給學生鼓勵,提升他們的信心,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課題。

第三是找到自我的定位。在聽完法藍奇,完美的模仿路易斯‧阿姆斯壯的歌唱後,大師於誇獎法藍奇歌唱得很好的同時,也告誡他:「一定要下定決心,要當偉大的歌手,還是吉他手」,因為「兩個都當,等於兩個都當不了」(86)。大師還叫他不要再模仿阿姆斯壯唱歌,會傷喉嚨。另外,在得知法藍奇的經紀人,不讓他彈吉他,以便專注於唱歌及跳舞時,法藍奇的妻子歐若拉,提醒法藍奇,即使他能唯妙唯肖的模仿貓王,他「並不是貓王」(272)。夫妻兩人因價值觀不同,而漸行漸遠。再者,法藍奇被冠上「青少年偶像」的標籤行銷,被迫唱別人寫的歌,又因受合約之限,無法自己創作,與常彈吉他。在追逐名聲與銷售數字中,他逐漸迷失了自己。之後,法藍奇唱片銷售盛況不再,身邊少了「生命中的導引力量」(280),加上又被披頭四的約翰‧藍儂取笑,他的髮型在模仿他們,導致法藍奇沈淪於酒精與毒品中。果真,即使才華洋溢如法藍奇,也得找到自我的定位,才能做出雋永的音樂,唱出「自己的歌」(109)。很多學生還不清楚未來的目標,如何協助、引導他們找到合適的路,發揮其獨特的天賦,是值得深思的議題。

第四是從頭來過的韌性。在戰亂動盪不安的1944年,無辜的巴法被關後,法藍奇問大師,如果爸爸回不來,該怎麼辦?大師回答:要「像作曲家重寫那樣」的「從頭來過」(316),因為「這就是人生。擁有的不斷失去,你要學會重新來過,而且重來很多次,不然你等於毫無用處」(317)。法藍奇從頭來過,極為重要的轉捩點,發生於1969年。當時,法藍奇的內心因為失去孩子,及無顏面對歐若拉,而充滿痛苦與悔恨,其肉體又在不知名的藥物影響下,而神智不清。絕望的法藍奇,用玻璃酒瓶碎片自殘,割開為他謀生的手,人生跌至谷底。在為他動手術的軍醫鼓勵下,法藍奇去越南巡迴勞軍,為想聽他歌的聽眾,獻唱自己的歌。他不僅重新出發,還在當地解救了,被強制徵召,當年在他和歐若拉倉促成婚時,六歲的伴郎,艾利斯的命。依大師所言,能在失去或失敗後,從頭來過的韌性,真是非學習不可的功課。

第五是愛人愛己。法藍奇和妻子歐若拉與養女凱,定居在紐西蘭的「威赫基島」,(毛利文的意思是「避難的長島」337),休養生息,重新練習彈吉他。有日,為了提攜後輩,而走進位於奧克蘭的錄音室。在等待錄歌的空檔時,由於受到「將他從人生谷底帶回來」的妻女的鼓舞(358),法藍奇盡情彈出一生的回憶。在這張被錄音師標記為「法藍奇‧普瑞斯托的魔法琴弦」的錄音帶中,法藍奇唯一唱出口的歌詞是:「你會學到,最要緊的,是學會愛人,是有人愛你」(358)。那真是他經歷大起大落後的最深感觸。我認為愛人,當然也包括愛自己。有幾次,我在上課時,問學生是否愛自己。令人驚訝的是,不管班級人數是多少,每次都只有少數幾個人,舉手說愛自己。當然不見得沒有舉手的人,就不愛自己,更何況每個人對愛自己的定義,不盡相同。但是那也透露出,愛自己,也是學會愛人這門功課,很重要的一環。在現今自由多元,對立充斥的二十一世紀,若大家能學習,愛人如己,愛己如人,進而聆聽彼此的想法,應該可以減少些紛爭。

最後是感恩。2009年,適逢塔瑞加百年冥誕,已有四十多年歷史的,西班牙國際塔瑞加競賽,在塔瑞加的出生地,同時也是法藍奇的出生地,維雅雷亞爾舉辦。凱獲選前往參賽。她說服喪妻四年,在菲律賓的一所大學,教授古典吉他的法藍奇,一同前往。在西班牙,也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天的大清早,法藍奇在塔瑞加青銅雕像旁,不可思議的,看見他多年前留在修道院的吉他。他也首次與影響他一輩子的尤塞法,面對面。尤塞法告訴法藍奇,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十七歲時,她在教堂為法藍奇的生母接生,之後將法藍奇視為己出扶養,卻在環境逼迫之下,不得不拋棄他。為此,她成為他終身的守護者,以贖罪。為了遵守法藍奇的母親臨終所託,她甚至偷錢、殺人,以救法藍奇。尤塞法請求法藍奇原諒她曾遺棄他,法藍奇卻因尤塞法「玩弄他的人生」(456),而暴怒,拒絕原諒她。當晚,凱在贏得比賽後,邀法藍奇上台,「重新做音樂」(460)。父女共彈一首歌後,凱請父親為母親彈首曲子。他彈奏塔瑞加的名曲《淚》。《淚》是法藍奇母親生下他後,唱給他聽的唯一一首歌,也是他在大師門外唱,讓大師決定打開門,接受他為學生的曲子。法藍奇當晚彈出的「超越死亡的音樂」(460),和記憶強烈連結,串起幾個生命中一顆顆的淚珠。當看到坐在凱後面的尤塞法時,法藍奇不僅原諒她,也感謝她為他「精彩的全部人生」所做的事(463)。當下,最後一條琴弦發光變藍。法藍奇說出對尤塞法的原諒與感恩,不僅達成尤塞法的心願,也圓滿了法藍奇自己的人生。他得以放下一切,如釋重負,靈魂在空中與大師、巴法和歐若拉相會。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位智者提醒大家,「常想一二」。常懷感恩心,會讓人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使人更正向,也更有力量,去面對生面中的所有挑戰。這應該就是為何有很多名人,都不約而同的,在推動寫感恩日記的緣故。

雖然法藍奇的交響樂已經結束,畫下休止符,但是,如同音樂之神所言,他的音樂已經播撒在無數的聽眾上,並激發後輩,愛上音樂,甚至是彈出和他一樣的動人樂音。我不懂音樂,卻也從艾爾邦精心刻畫,融合真實與虛幻,既寫實又帶點魔法的,法藍奇感人的傳奇故事,與如同史瓦茲教授對艾爾邦的引導般,大師對法藍奇的教導中,得到一些探索為師之道的啟發。大師告訴法藍奇,音樂「永遠學不完」(461),我相信良師之道的思索與學習,也是一樣。每人此生都在參加很多樂團,團員成員有來有去,國立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樂團,持續招生中。


 引用書目

米奇‧艾爾邦 (2015)。《六根藍色魔弦》。吳品儒。新北市:大塊文化出版股份

        有限公司。

Albom, Mitch. The Magic Strings of Frankie Presto. New York: 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 2015.

作者介紹

陳淑玲,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比較文學博士,現為國立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助理教授。從小即立志當老師,自任教國立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這個團隊以來,一直致力於當位良師。每年都教大一必修課,也常常當大一的導師,總是想在課堂上加入一些有啟發性的新內容,和新團員們一起探討人生重要的課題。學術論文發表於《女學學誌》、《東華人文學報》、《華梵人文學報》等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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